今天在本地一個群組看到有人送出不適用的塑膠植物籠。當時已經有幾個人喊著說要,想拿來當番茄籠。我也想要,不過我想拿來當火龍果搭架,因為我找很久了,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東西把我買了好幾年的火龍果架起來,那個口型的粗框塑膠架似乎不錯。主人後來就決定給我,因為她就是覺得種番茄不適合,才要送出的。
於是我就很開心地開車去拿籠子回來。車開到一個我從沒去過的老社區,主人正好坐在前院跟人聊天,看到我來了,她去後院拿植物籠,她的小狗就衝出來對著我聞了聞,然後跑走了。主人出來發現狗跑了,先去找狗,然後罵狗:"Shame on you!"不知道那狗幹了什麼好事了。
等主人回來,我跟她說我很喜歡她的前院布置。她放了一輛紅色腳踏車形狀的架子,前後的車籃都種滿了多肉植物,她還有很多蘑菇形狀的石雕,和一個狗型石雕,狗還戴了口罩。不過主人並沒戴口罩,她說她已經打疫苗了,這是我最近碰到的第二個自稱打了疫苗就沒戴口罩的人;在我到時,她跟另一個沒戴口罩的人近距離聊天。之後我好奇枝葉蓋住她前院天空的那兩株參天的大樹是什麼樹。這一問,就打開主人的話匣子。
主人說了一個長長的名稱,我聽到最後一個字是桑樹,睜大眼睛,抬頭看著那兩顆大桑樹的樹冠,想到幾個月後會有很多桑葚,不禁十分羨慕。然而,主人更正我,這是不會結果的桑樹(fruitless mulberry tree)。我有點意外,原來有不會結果的桑樹。她說再過一陣子,樹上會有很多像綠色毛毛蟲般的東西,但沒果實。此時葉子才剛出稍,往上看還可以看到天空。我問,是否之後綠葉就會整個遮住天空?她說,對,差不多五月的時候。那我到時要再開去看看,第一次看到這麼壯觀的桑樹。
那兩株桑樹在人行道邊,枝枒延伸到她的房子前。資料顯示,這種桑樹高可達20到60英呎(6到18公尺),寬可達45英呎(13.7公尺),是非常巨大的樹。這麼巨大的樹,在我們這個2000年左右建成的社區很難看到。一問才知道,那邊是1959年建的社區,那應該可以算是這個城非常元老級的社區了。
她說因為房子很老,最早沒有冷氣,都是靠這些大樹幫房子降溫,帶來涼風。她指著前面有戶人家,她說那戶曾有主人三月搬來,四月就砍光屋前所有的樹,六月時她的鄰居到她家,問她她家怎麼會涼爽那麼多,她指著樹說是因為它們。然而,本城之前曾雇用一些不三不四的混蛋決定要砍那些樹,包括她們那一區的大桑樹,就只為了賺錢,根本沒有外部的樹專家加入討論,他們就這樣隨便砍了至少五百棵大樹。她為了她門前的那兩棵桑樹跟他們對抗,每次他們出現,她就去趕他們。她找了樹專家(arborist)來看,她的樹很健康,沒有問題。為了不讓市政府的人有毛病可挑,她諮詢樹專家後,自己處理了根部,重新修整了行人道的路面,不讓地面因為突出的根而高低起伏,所以輪椅可以順暢地通過她家前面,也能從行人道通到她的前面。我看著那一大片的水泥板,不禁十分佩服她的行動力和能力。要是我家碰到這種事,某人一定煩躁地說那就讓市政府砍掉好了。顯然她的鄰居大都沒有她的勇氣、時間和能力,除了她家的那兩棵,在我往遠處能看的範圍,似乎只有一棵。
我問她,這麼大的樹,要澆很多水吧?她說沒有,她都不澆水的,樹自己有雨水灌溉,而且根很深,會吸收地下水。我疑惑地跟她說,在之前加州十年大旱期間,很多大樹因為沒有深澆就生病死了,我家的美國梧桐樹因為葉子在夏天都焦黃,我們就找人把它砍了。她問我有找過樹專家來看嗎?我說沒有。當時非常不懂,根本沒有想到可以找樹專家,而且梧桐樹好大,為了避免影響房子,就砍了。前陣子我在Amazon買了詹鳳春的「醫樹的人」,要好好補充一下對樹的知識。
這樣的大樹也為她增加許多觀察自然生態的機會。她在屋外放置了鳥屋,從很多年前開始,有種小鳥(我忘了名稱)就進駐,每年春天此時會下五六顆蛋,她經常有觀察牠們的機會。不過,也有鳥會攻擊那些蛋,像冠藍鴉(blue jay)就會去啄那個鳥屋的洞,想把洞啄大,她在屋裡看到了,就會衝出去把冠藍鴉趕走。在我們講話時,她會提醒我不要站太靠近鳥屋的方向,免得鳥媽媽很焦慮。她還指著遠方的電線桿跟我說上頭那隻是鴿子。我問她用望遠鏡賞鳥嗎,她說她有,但很少用,多半直接用肉眼觀察。我不禁佩服她的好眼力。
聊了聊,她問我打疫苗了嗎,我說沒有,因為年紀還沒輪到。她說等我打了疫苗,可以去她那跟她喝茶聊天。我不是很確定這是社交性的口頭邀約,還是真心的邀約,我回她說,那我下次可以帶一些多肉植物給她,我注意到她有一些玉樹。然後我們就一起看了一下她前院的玉樹。不過,當我指到某一種時,她說那不是玉樹,我說那品種應該叫ET的手指(ET's finger)。此時事實勝於雄辯,我從褲子口袋掏出手機立刻查了傳給她,然後她才知道那的確是玉樹,說原來我對多肉植物認識不少。我說有陣子稍微研究過,最後告訴她如何處理太老又徒長的虹之玉(jelly bean)。
回家後才發現,我居然在那邊聊了一個多小時。好在小孩沒跟我去,不然我又要被抱怨聊天聊太久了。這不是我碰到唯一一個熱心又健談的老太太,之前還碰過另一個給我好些多肉植物的老太太也是很健談的。也許疫情間讓人與人間保持太多的距離,偶然間有這樣的機緣,讓人能夠好好地聊天,似乎是有益身心的。
近中午時,在寒風中等小孩上完中文學校的西洋棋課,我又碰到那個賣火柴,不是,賣魔術的金髮小女孩。
去年碰到她時,她拿著一個小魔術盒,這次已經升級成一大個瓦楞紙盒,裝著一堆不同的道具。她也問在旁邊的某人要不要看她的魔術,但某人立刻閃人,剩我一個觀眾。
她的第一個表演是拿紅繩套在脖子上。我跟她說:「別綁太緊!」她說她不會。她拿著紅繩往後做打結的動作,然後又往前扭兩把,最後她一拉,就是一整條繩子在我面前。
她上次表演完會告訴我部分的原因,這次也一樣。後來她又做了一次,我問她:「妳沒真的綁吧?」她說沒有,不然會很危險。
她的表演向來至少有五個項目,看一次完整的表演大概要花近十分鐘左右。因為她的家長不在附近,就她一個人拿著魔術盒到處問人要不要看魔術表演。所以上次我就問她為何在那裏出現?她說因為她的兄弟要上中文學校。她是純白人,我因此對她的家長只讓一個小孩學中文學校的動機感到很納悶。我以為美國家長都像我們一樣,不會厚此薄彼,但為何她的兄弟在上課,她卻一個人到處晃來晃去、自己找人打發時間?
這次我問她,以後是否要當魔術師?她說她已經是魔術師了,從箱裡拿出一張美國魔術師組織的卡,上面還有會員編號。我問她:「妳的爸媽幫妳付錢加入?」她說她爸人很好。
最後她說她在募款,問她幫哪裡募款,她說了一個地名。既然連組織名稱都沒有,我當然沒給她錢。前不久附近有中學年紀的女童軍上門來賣女童軍餅乾,其中一位的家長站在看得到我們家門口的地方拉著裝了餅乾的推車。但這個小女孩的家長連個影都沒有,就讓小孩去募款,這樣安全嗎?
昨天傍晚去附近超市買今早小孩吃的貝果,有位老先生在旁邊買看起來很甜膩的甜甜圈,然後就開始跟我搭訕,先問我要在哪付這些東西的錢,店員怎麼知道多少,然後問我是華人嗎?我說是。他立刻用歪國腔跟我說中文:「你好嗎?我好嗎?」
以前帶小孩去公園時,碰到一個黑人,他問我是華人嗎?我說是。他也立刻用歪國腔跟我說:「你好!」我當他們看過Ni Hao, Kai-lan(你好,凱蘭)的卡通,或者有認識的人看這講一點華語的卡通。但是「我好嗎」是怎麼一回事?有講哪種語言的人會對著別人問候自己的?
老先生之後跟我說,他今年75歲,1960年代在台灣基隆和高雄待過,因為他是海軍。他在台灣學會一些中文,會說不會認字,知道台灣人覺得美國人很胖(但他算瘦的)。之後又跟我講了幾句他還記得的中文。於是我忍不住跟他說,我們不會說「我好嗎」這種句子,他說那是他開玩笑的。
我後來晃去別區後,他又追過來跟我說,他知道中文有四聲,然後連續講了三個詞,我一個都沒聽懂,一臉茫然。他於是用英文解釋,我只記得其中一個是蚊子。然後他就像一陣風一樣走了......這老先生是射手座的嗎?那麼愛秀。
這件事也給我一個啟示:講不是自己的母語時,寧願講慢也不要講快,否則別人更聽不懂。
這個萬聖節的晚上,照例帶小孩去隔壁的社區要糖,然後順路去小J幼時公園玩伴的外婆家看看。這次大老遠就看到她們家草地上有賣屋的牌子,吃了一驚。按鈴後,等了一會門才開,老太太看到兩個小孩,很開心地發糖給他們,我和她則同時互相問候。
去年萬聖節,門一開,門裡除了老太太,還有一個年輕的女人和一隻陌生的黑狗。我當時很訝異,以為她養了一隻新的狗,因為她以前帶去公園的,是一隻很聽話的淺色拉布拉多狗,那是她大女兒的狗。她回答我說:「那是我室友的狗。」原來另一位是她的室友。當下我很疑惑,她不是那種需要把房子租出去的人,心裡更納悶的是:她先生呢?我有種感覺,他已經過世了。但當時我們跟小J的同學一家一起要糖,再加上她的室友,我不方便問這些。之後在科學小學偶爾遇到她兩次,因為她的外孫女也在那裏上學,而且她有時在那當代課老師。在旁邊很多學生來來往往的情況下,我們都只能簡單問候彼此,沒辦法多聊甚麼。
這次旁邊沒有其他人,她主動告訴我,她先生過世了,已經好幾年了。我聽了一驚,想起前年萬聖節經過她家時,看到燈光全暗,就納悶不已,那一陣子我們彼此沒有音訊,聖誕節也沒收到她寄來的卡片,我當時便疑惑她是否一切如常。我趕緊問她都還好嗎,她說她都好,只是有時不太習慣。她雖然笑著說這些,然而我覺得她眼中似有淚,頗為不忍,不知該說什麼,兩人隔了兩個裝糖的容器互相擁抱。
再問到房客和賣屋的事,她說去年的室友也是老師,在離婚後需要一個暫時的住所,便住在她那半年。至於房子,因為那個房子有五個房間,對她一個人來說,太大了,所以她想賣掉,搬到一個兩房兩廳的小點房子去。雖然她的大女兒就住在這一帶,但傳統的美國人如她,似乎沒有和兒孫同住的打算,所以我便祝她能順利賣屋,找到一個合意又離女兒家近的房子。
回家之後,不免感傷起來。我們相識之初,她的日子過得比現在順心多了,老伴健在,一到假日,兒孫輩都會聚在她那個大房子裡,熱鬧無比。
老太太當時不過六十多歲,常主動跟我說她的事。她大學畢業後當了空姐,二十八歲結婚,婚後是全職媽媽,五年內生養三名子女,然後在四十二歲時重返職場,成為小學老師。所以她跟我說,如果我還想工作,不要把育兒的時間拖太長。
當時她剛從附近的小學退休,她最後帶的班是三年級,其中一名學生就是我們斜對面印度鄰居的大兒子。因為這些層層關係,彼此覺得很容易親近。老太太是個開朗親切的人,看到當時一歲多的小J有點怕她那兩歲多的外孫女,便主動邀我們去她家,增加兩個小孩相處的機會。
有次聊天中,她說她知道台灣,也知道台灣和中國的不同。後來我才知道這可能源自她的母親,她的母親有大學學歷,學的是藝術,非常反共,對於中共和北韓深惡痛絕。她說北韓人民生活困苦,衛星空照圖裡,北韓晚上少有燈光,跟燈光點點的南韓非常不同。我往回推算一下她母親的年紀,她大學畢業後正好經歷美蘇對抗的冷戰期,我想那時的美國知識青年因此發展出一種厭惡共產黨的思維。無論如何,老太太的善意我都收到了。
她有回要我幫她看一批她外公留下的老硬幣,她看到上頭有她不懂的中文,以為是中國的錢幣。但我看到之後,發現其實是日本硬幣,上頭寫了「大正」。我不熟日本歷史,因此上網查了大正天皇的年代。我後來跟她說,我不知道這批老硬幣的市值有多少,但既然是1912到1926年間出的硬幣,時間夠久,應該留下來做個紀念。她一副很驚喜的樣子,完全沒料到那是那麼老的硬幣。
但她給我的驚喜,遠不只這些。她知道我當時不會開車,每天只是帶著小J在住家、公園和超市三點一線間往返,便跟我說,我可以帶小J去活動中心上親子班,她可以免費接送我,給我看了報名課表,我才知道原來還有這種地方可以去。
她還幫我介紹了兩門課,一個是親子課,另一個是幼兒音樂課,都是她帶外孫女上過的。所以小J上preschool前,就在活動中心上這兩種課。做為一個外來的新手媽媽,最缺的就是附近能有的資源,我很感謝她,那麼無私地告訴我,甚至提供援助,不然我可能要摸索好一段時間才會接觸這些東西。
某人知道老太太主動要接送我們後,頗感意外地問我:「她為什麼對妳這麼好?她想傳教嗎?」我說她有信教,但從沒跟我傳過教,她是真心在幫我們。
當時一期的課大約是七或八堂。快上完時,她說下一期她沒辦法再送我們了,因為她先生有糖尿病,必須每週去治療,她要送她先生去。我說沒問題。她能接送我們這麼多堂課,我已經很感激了,接下來的課,我可以走路推推車帶小J去上課,反正只是二三十分鐘的路程,不算特別遠。
在最後一堂課前,我按照美國人的禮儀,準備了一份謝禮。除了謝卡,我還把所有我在公園幫她和外孫女拍過的相片找出來,選了一張放大加洗後,放在相框裡。那張相片是她外孫女爬到攀爬架的最高處,對著鏡頭微笑,而她在架子另一邊扶住孫女看著她。其他的相片也都加洗包在一起。她收到後,非常開心。她和她先生都說這些是非常寶貴的鏡頭,因為她幫女兒看小孩多年,從沒留下任何紀錄;她沒有相機,沒跟外孫女在公園拍過照。而我卻幫她做了這件事,她非常開心,還給她女兒看,她女兒也說很珍貴。我聽了也很高興,我們都給了對方需要的東西。
有次她大女兒在用攪拌器攪濃湯時,被飛濺出來的濃湯燙傷,她於是趕去女兒家幫忙看外孫,她女兒才能和先生一起去急診室。她事後跟我說,如果我和某人有什麼事不方便帶著小J,她可以幫我看小孩。這話她不只說過一次。雖然我們不會想要麻煩她,但聽到她如此無私地主動提供援助,我真的很感動,因為其他的朋友不見得能做到像她那樣。
往後她開車經過我們家附近,注意到我們家多一輛車,甚至在路上看到我開車上路了,她跟我見面時,表示為我感到高興。小P出生前,她在聖地牙哥的小女兒生了雙胞胎,她便忙碌起來,有時幫大女兒帶小孩,有時則到聖地牙哥看小女兒一家。偶然間她在超市看到當時懷著小P的我,很高興地指著我的肚子問我:「裡頭藏著什麼?」小P出生後,她還來看過小P一兩次。老太太給我的溫暖,實在是筆墨難以形容的,在我那段還在摸索、適應環境的歲月裡,她讓我不時充滿感激和感動。
她說先生過世的事後,我才發覺,這些年我只顧著孩子成長,忘了身邊的人也逐漸老去。我和老太太初識之時,她不過六十多歲。那天在學校見到當年兩歲多的小女孩,已經變成亭亭玉立的九歲女孩,都快跟我一樣高了。而老太太也早已跨過七十歲的門檻。時光從來不為誰停留,對她亦然。只是我沒料到老先生那麼早就過世了,想著老太太一個人守著那麼大一棟的房子,我能感受到那種孤寂。還好的是,老太太身體健朗,現在依舊到處代課,經濟和日常生活都沒問題。這週五小J的老師沒去上班,代課老師就是老太太。
回顧以往,我覺得老太太幫我樹立一種良好的人生典範:她養育兒女外,依舊擁有自己的事業,保持自己的經濟和生活自理能力,就算另一半不在,她的生活不致發生問題。在能力範圍內,她不曾忘記去幫助別人,總是主動伸出援手。她永遠親切,熱心鼓舞他人,積極向善。她不談宗教,但本身就充滿宗教的能量。她不是大人物,但做為普通人,她有自己的光輝。
能在人生較為困頓的歲月裡,結識這樣的人物,我覺得自己真是幸運。希望我也能感染她的能量,成為一個有能力幫助別人的人。
日本作家新井一二三曾提過,她的兒子最喜歡台北捷運。至於理由,她沒說。讓我猜一下,應該跟板南和新淡線車廂門中間那根鋼管有關。
那根鋼管,顯然讓許多小朋友可以在捷運上玩樂的工具。玩什麼呢?其實很簡單,就是一隻手抓緊鋼管,整個人繞著鋼管轉啊轉的,當眾演出兒童版的鋼管舞。
這看似平常的活動,可不是隨便就可以進行的呢!因為捷運車廂中間那根鋼管的大小,剛好讓小朋友的手也能抓緊,而且四周的空間剛好,讓他們可以繞圈圈而不撞到牆。人多的時候當然沒辦法啦,所以兒童鋼管舞多半在那一帶沒什麼人的時候才看得到。
下午我就在捷運上又看到一場鋼管舞。一個爸爸帶著不到五歲的兒子進車廂,小朋友立刻抓著鋼管繞啊繞的,臉上是開心的表情。爸爸也微笑地看著兒子,並沒阻止。附近的成人,都注意這場兒童鋼管秀,或許羨慕小朋友,可以無所顧慮地這樣玩樂吧!後來博愛座空下來,父子坐了一會。要下車前,小朋友再度前去表演鋼管舞,雖然中間摔了一跤,但他爬起來又繞了幾圈,才心滿意足地下車。
還好,他沒繞到頭都暈了。有次就見到一個小男生,在下車前也是抓著鋼管拼命繞啊繞的,聽到捷運要停了,趕緊跑到車門前,要拉媽媽的手。只是他頭暈了,沒注意到媽媽的位置,於是抓到一個陌生哥哥的手。哥哥不想被他拉手,他抬頭發現弄錯了,很不好意思地跑到媽媽旁邊,臉上還是帶著笑容。
在捷運上看免費的兒童鋼管舞,其實挺有趣的。成人如我,不免羨慕,他們的快樂如此單純。
捷運上的另外一些秀,像是成人女性化妝秀,就不怎麼好看了。每次看著那些女生當眾化腐朽為神奇,尤其擠眉弄眼地塗睫毛膏,總讓我覺得很彆扭,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回台度假的某人碰到幾次,忍不住問我:「化妝室跟洗手間是不是一樣的?」「是啊!」「那她們就是把捷運當洗手間?」只能失笑。
還是兒童鋼管舞比較好看。
C大哥在敦化南路(遠企附近)的巷子裡賣早餐。因為巷子裡早有一家早餐店,販售三明治、蛋餅等一般早餐店該有的東西,為了區隔,也為了不因為販售品項重複而被排擠,他賣粥、(素的蚵仔)麵線和奶茶。
正值暑假,他那唐氏症的女兒會充當他的小助手,負責幫麵線加醋,以及幫粥加胡椒粉。待他盛好麵線或粥,他的女兒會問客人要不要加醋或胡椒粉。去過喜憨兒餐廳的人大約會知道,交付給喜憨兒的工作必須有一個固定流程,要簡單好記,然後她們會遵守。
我曾聽過的例子,是一個過去在市府Enjoy餐廳工作的喜憨兒,有次在公車上衝到一個在車上吃東西的乘客面前,指著公車上的標語大聲地告訴對方:「禁止飲食!」請不要怪她們個性直接,只要她們學會了,她們比任何一個學法律的人還守法。
有一天,他的女兒沒問一個熟客,就拼命地往麵線裡加醋。C大哥回頭看見,趕緊出聲制止:「女兒,好了,加太多了!這樣阿姨怎麼吃?」他不敢伸手,以免女兒手上的醋罐打翻,更糟,於是看在眼裡乾著急,深怕得罪客人。他的女兒抬頭卻說:「阿姨很漂亮!」
她的意思是,阿姨很漂亮,她很欣賞阿姨,想對阿姨好一點,所以幫阿姨多加一點。看到帥哥時,她也是拼命幫對方加胡椒粉。C大哥不好多說什麼,以免傷了女兒自尊心(他很疼惜小孩脆弱的心靈),只得跟客人道歉,然後請客人先把上面一層胡椒粉或醋弄掉再吃,因為重新攪和弄一遍,會破壞觀感。
C大哥和他的女兒因為老天給予的條件,對應事物有不同的思考邏輯。這樣的邏輯,在這個人情逐漸消失的社會,自然面臨許多考驗。但是,如果你碰到她們,請記得,那多加許多的醋或胡椒,不是出自惡意,而是對你的讚美。
爸爸去姑姑家,沒見到姑姑,便問表哥的女兒「寶寶」:「阿婆呢?」
寶寶回答:「去看阿媽!」
爸爸:「去看哪個阿媽?」
寶寶說:「不會講話的阿媽!」
她說的是我那因為中風而半身不遂,乃至於全身癱瘓,不能言語的祖母。。。
寶寶的童言無忌,讓我們聽了五味雜陳,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寶寶跟她那一歲多的弟弟,分別由祖母和外婆照顧。外婆最近因為身體不好,心想,帶大的小孩比較不吃力,於是提出和姑姑交換孫子、孫女的要求,但是寶寶拒絕。她說:「阿媽叫我吃鹽泡飯!」 此言一出,力道非比尋常。她媽媽是外婆家最受寵的女兒,外婆家境也不差,不可能也沒道理餵三歲的小孩吃鹽泡飯。 我只聽過「糖水泡飯」,那是因為我小時候不愛吃飯,跟我一樣嗜吃甜食的爺爺便說:「吃糖水泡飯好了!」我一聽便說好,立刻去拿糖罐。 同樣是祖母帶大,寶寶比我可是享受的多了。每天早上有一杯果汁不說,隨時都有一份切好的水果放冰箱,讓她想吃的時候可以吃。所以,才三歲,她跟五歲的小孩站在一起,外型可能比對方壯碩。這可以想見她比較依賴祖母,而不是外婆。 但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覺得她外婆會餵她吃鹽泡飯。那麼,就是她說謊?若是如此,還挺可怕的,不但有損她外婆的聲譽,甚至可能造成外婆和祖母家的不合。小孩發育好是很重要,但不需要聰明到會擺布大人的理智和感情。
過去錯過的國中同學會,今天可不能放過,因為導師退休了,即將赴美定居。早在老師退休前,一群人因為一個拉一個,在MSN開聊天室,討論這件事,不過,人多口雜,沒討論出任何東西,倒是有人約了老師吃飯,所以發出同學會召集令。 縮短氣功課的時間,前往目的地。搭乘遠東飯店的電梯,踏出六樓,跟隨一個高挑的黑衣女子前往壹咖啡Cafe。黑衣女子向櫃臺的男子詢問,我則問櫃臺的女子:「請問有□□女中的訂位嗎?」那黑衣女子立即轉身叫出我的名字!啊!原來是同學!(好險我不是最後一個到的!)
被帶位人員帶到同學預定的位置,老師一見我就很高興地說:「變成大小姐了!」老師還記得我青春期時為自然捲困擾的事。 同學的臉沒什麼改變,倒是打扮不太一樣。像結婚兩年、在安親班當老師的美艷同學,讓我們直呼:「看不出已經結婚了!」預產期在7/29的Q同學,除了孕婦裝和大肚子,其他都沒變。某位答應要去,卻臨時跟我說不去的某同學,更是沒變。我自己也是,去年還被五年級就轉學的國小同學認出來,他說我都沒變(尷尬的是,我完全不記得他了。但他記得小學一到三年級跟我同班)。
外表沒變,內在似乎也變不了多少。像拍照時,小學兼國中同學ㄖ立刻說:「快給我看!有沒有把我拍醜?」一看就說:「我的手臂好粗,換位置!」跟小學時的她一模一樣。老師看了相片,跟她說:「妳拍得最漂亮啦!」
對了,我們這些人裡面,有些人是國中和國小重疊,許多人甚至國中和高中重疊,乃至於我們講的東西,有時都混在一起。於是我意外地得知某些小學同學的下落,雖然有些人應該還住在我家附近。 國中時就去加拿大,後來去美國的波同學,仍與老師有聯絡。我記得我幫她取的綽號是「波波熊」,因為那時有部卡通就叫「波波熊」或「○○熊」之類的。
來了八人,有一半擁有已婚的身份。一個女兒已經九個月,一個即將臨盆,一個懷孕五個月。老師說,下次同學會,說不定要租大會議室,因為還有小孩。到時嬰兒車就在外面排一排。聽起來像是送子鳥停車暫借問的畫面。
八月即將赴美的老師,要在LA定居。講起那邊的超市,如數家珍,還說(之前傳聞吳╳珍想投資的)大華九九超市的東西不夠新鮮,於是都去光華(在Arcadia)。某人的這類資訊,顯得貧乏許多。畢竟女人對於生活周遭的點滴資訊,都比男性敏銳多了。 講到美國LA附近的幾個知名台灣人聚集區,包括Monterey Park、Arcadia等,不過Monterey Park現在一大票大陸人,許多台灣人則搬遷到其他區。
我突然想到Arcadia有名到,之前曾有一個「阿肯迪亞科技公司」,是個詐騙公司。老師便說,美國也有華人詐騙集團。華人騙子會在傍晚時分來敲門,說住在附近幾戶的後面,不小心把門鎖上,想借20塊(USD),然後把眼鏡抵押。之後就沒消沒息,一去不返。而那副眼鏡是尋常的老花眼鏡,僅1塊錢而已。LA 18台之前曾報導此事,鄰居也提醒她附近有多戶人家受騙。聽起來華人騙子還真是無所不在啊!
老師教的是英文,但她對美國人講到中國食物,也有束手無策的時候。好比她曾帶饅頭去美國,海關問那是什麼,她說:「steam bread」,因為饅頭是蒸的。但美國人還是不懂,她最後只好說:「Chinese Bread」,於是就被放行。 這讓我想到現在在芝加哥(天啊我們居然有超過1/3的國中同學在國外!)的E同學有天email提到,她在辦公室吃芋頭包和饅頭,她的白人同學覺得那玩意很怪,一直問她那是什麼。E就說饅頭是:「Chinese Bread」,但芋頭包就很難解釋了,因為對方根本沒見過芋頭,所以講taro也沒用。最後只好說,taro是一種植物,弄成泥狀,包在Chinese Bread裡面。然後那白人若有所悟:「那dim sam有賣」,還說她最喜歡裡面有包蝦的那種。E同學覺得快捉狂了,因為包蝦的是腸粉,跟包子饅頭明明長的很不一樣!不過,老師也說,從水餃到包子,白人管有餡的通通叫dumpling。想讓白人弄清楚?叫她們學中文吧!
講到吃的,老師說他們家種有枇杷樹,結的果實很甜,但酪梨結果了,她覺得看了就飽了,不想採來吃,於是掉了一地,掃得很辛苦。然後某某老友家種要其他種果樹,也是很甜,但那些果子多到她們看到就覺得飽了,於是掉了一地也沒人撿。針對這種心理,應該建議老師和朋友交換採對方的果樹,這樣可以平衡一下,同時物資有所交流,果實有人採、果樹被修剪,果樹未來才會繼續長出甜美的果實。 我們還問了其他老師的退休狀況,數個老師都還在任教。我後來想到,那時很有趣,一堆老師都是僑民,國文老師來自緬甸,英文老師來自印尼,理化老師來自馬來西亞,美術老師來自香港,音樂老師來自韓國……簡直就是亞洲的聯合國嘛!所以,台灣文化的精彩,來自於他的包容力,畢竟,海納百川,所以成就海的寬廣與深度。然而,這是以前的事了,現在的氣氛不是如此。
老師居然還記得我是7號!大概因為這是她最喜歡點的座號了!每一個老師,只要會點座號的,一定會點7號!美術老師坦承他最喜歡點7號。就連三年只點過一次號碼的數學老師,唯一一次問人問題,也是點7號!偏偏我那時很會打瞌睡,每次都得驚醒過來回答問題。讓我不禁懷疑,這究竟是老師特別要其他科老師盯著我,還是每個老師都喜歡lucky seven?又或者是這真的是個巧合?說不定我的掰功就是這樣鍛鍊出來的。
因為講到歷史老師,有同學提醒我以前是某科小老師。原本有同學說我是歷史小老師(我的歷史成績可以排全校前1%,這樣猜測是有根據的),但同學會召集人說不是,我自己也忘了,不知道是誰幫我想到,「是公民啦!」然後我就想到有次公民課上課許久,老師都不出現,然後我去老師辦公室找人,卻見到老師坐在沙發上仰天大睡的畫面,這老師是在朝會時,訓示大家:「女孩子穿個短褲(體育褲)跑出校門,成何體統!」的訓導主任。這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不過有人叫我不要計算我們到底畢業幾年了 :b
喔對了,老師也練氣功喔!因為大家摸Q同學的肚子時,老師說她不敢摸,怕會讓Q同學早產。以前她有同學到預產期,卻還沒生,老師用氣功幫她順一下肚子,傍晚她的同事就去生小孩了。老師會練氣功,看來也是因緣際會。老師說她得心臟病之後,暴瘦到臉頰都凹下去,嚇到她自己。練了氣功,不但心臟病恢復的快,體重也胖回來了。
今天最熱烈的話題,是因為有人提到某名人同學即將結婚,禮金應該包多少的問題。ㄖ同學主張:「先看場地,再看交情!」但很多人不是這樣,已婚的同學馬上有苦水要吐,於是我們聽到數個誇張案例:包個一千六,卻帶了一家四口去喝喜酒;在晶華酒店請客,卻收到一千二的紅包;知道對方快結婚,於是包了三千六,這樣對方要回禮,非得回六千元不可……原來不是每個爸媽都會教這種事。之前我媽聽到有人才包兩千,卻攜伴,她就說:「真是不懂事!」不過,也有人針對不懂事之人,做了防堵,好比表姊的公公。表姊在晶華酒店結婚時,她的公公拿著名冊一個一個對,多一個人來搶座位都不行。這造成親舅舅(我爹)坐主桌,親舅媽(我娘)卻被安排到別桌去的荒謬情形。我跟弟弟當然沒得參加,因為一家有兩個人去就已經太多了。這世上很難有十全十美的解決之道,尤其在牽涉到金錢的事時。可以肯定的是,隨著物價的飛漲,想借婚禮賺錢,是越來越難的事,不虧本就不錯了,碰到越少不懂事的客人,虧本的機率越小。
同學會每次都會上演的劇情,莫過於拍合照。在沒有數位相機時代,總是一堆相機放在拍攝者的身旁。但現在大家都用數位相機,卻還是有好幾台相機擺出來。大概是要測試哪台相機效果比較好吧!所以沒拿出相機來的我,現在只能等大家寄照片過來,比較看看,到底哪一台效果比較好。
對表哥的女兒寶寶來說,兩歲半的新年,滋味鐵定跟以前不一樣。因為她的弟弟,十幾天前出生了,前幾天剛回到家。
姑姑抱著她,餵她吃飯。只要有大人問:「阿婆疼弟弟好不好?」她一律搖頭。「Bibi(爸爸)疼弟弟好不好?」她點頭。「叔Bi疼弟弟好不好?」又是搖頭。她爹苦笑,「我去大陸十天,她無所謂。」但是叔叔去日本四天,她每天哭,哭到叔叔下飛機打電話回家,她一聽說叔叔就要回來了,高興地唱歌跳舞。
這幾天她又開始哭了。她爹說:「爭寵囉!」因為弟弟之前在坐月子中心待時,有暖氣。這幾天不巧天氣寒冷,台灣一般家庭沒有暖氣,剛出生的小娃娃受不了,於是半夜啼哭。爸爸媽媽都去抱弟弟,她跟著哭,企圖讓大人注意她。但是爸爸抱她,她繼續哭,她要娘抱。她爹覺得在她眼裡,份量不如她的叔叔。
這也沒辦法。對小孩來說,每天看到的人,感情最親暱。未婚的叔叔從她出生,幾乎每天在家陪她,跟阿婆一樣,所以叔Bi的份量比Bibi重要。(真奇怪,叔Bi到底是哪裡來的稱呼?)
這個兩歲半的過動兒,15公斤,個頭跟許多三、四歲的小朋友差不多,據說體重比她那個五歲的表哥還要重。因為她一天四餐,十二點睡覺前的宵夜牛奶一定要喝,主動要求搭配麵包,吸哩呼嚕吃完就去睡覺,此外三餐,都要吃上四十分鐘。
沒辦法專心。表哥苦笑,懷疑她是過動兒。吃飯吃到一半,她背著媽媽買化妝品送的包,說要去上班,一路狂奔到店門口,再狂奔回餐桌旁。如此不下十回,看得我的眼睛都痠了,她卻不覺得累。據說,她每天至少要跑五百趟。表哥跟我說:「養這個小孩很累吧?她今天算是活動量少的了!」
問她上班做什麼,「賺錢給阿婆」,當然,這是教出來的。「妳賺多少錢?」「『六』少錢?」她爹解釋,她不會說「多」。有時上班上到店門口的角落,突然冒出一句:「叔Bi最討厭我這個小孩了!」大人臉上三條斜線。我問她:「最喜歡誰?」「Bibi!」她爹感動到露出意外的笑容。「最討厭誰?」「叔Bi!」她的奶奶叫她趕快跟在一旁叔叔道歉,她自己知道說錯話,到角落面壁思過去了。她爹抱著她,叔叔在一旁,她會用手把叔叔的臉抱過來,親密地貼著,我說她叔叔的女朋友會吃醋喔,她可不管別人吃醋,阿婆和叔Bi都是她的,別人不準搶。
一身粉紅色的寶寶,指定爸爸只能穿藍色,媽媽穿紫色,叔Bi穿香蕉色,她則非草莓色不可。問她是誰?「草莓珍珠美人魚!」大人都笑翻了。我問是誰教的,表哥說沒人教,看電視學的,然後抱怨現在的電視太糟糕,連幼幼台的卡通都講髒話,但那是一千零一台,除此之外沒得看。於是兩歲半的寶寶學來一堆奇怪的東西。
有時問她問題,她答不出來,便很大聲地說:「我在忙啦!」我以為是自行創業的表哥哪天這樣講話,被她聽到,因此學來。但是得到的答案又是:「電視!」
不過,電視好像沒教她電話禮儀。她拿著我送的趴趴熊塑膠電話給她爹:「Bibi你的電話!」然後去拿黑人牙膏當作她的電話。「喂喂,妳是誰?」「在這裡!」牙膏往地上一丟,電話掛斷。兩秒後,又跟她爹說電話來了,不管她爹問什麼,她都說:「在這裡!」掛斷。我問她,怎麼沒說「再見」?她又帶著裝了橘子的包包跑步上班去了……
在小學同學的婚禮上,遇到隔壁班的老師。經她解說,終於明白當年的分班是怎麼一回事,解開十幾年來的疑惑。
現在是某國小校長的老師解釋,就是S型分班法,第一名第一班,第二名在第二班,第三名在第三班,第四名又回到第一班,以此類推。難怪那些跟我爭前三名搶破頭的人,第二年都到別班去了。對手永遠在改變。
當我提到和表妹六年都沒同班,她很訝異地說這非常少見。的確,在這種分班法下來,竟然可以有人怎樣都沒法同班,在機率上,算是非常小的。大概是我們沒同班的緣分吧。
當帶著妻子出現的ㄇ提到某個名字時,我腦筋一片空白,「有這個人嗎?」「算妳狠!」可是這個人好像也沒跟我同班過呀。
其實根本沒法記住跟誰同班過幾年。我跟B可以相互確認的是,我跟他在四、六年級同班,我和他的雙胞胎哥哥則在三、五年級同班。
有天送December去維修。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生拿著我的保固卡敲電腦,問我:「妳是不是念◎●小學?」我自然回答是。咦,等等,轉念一想,他問的不是大學,而是小學耶。這人是誰?
他說小學一、二、三年級跟我同班過,後來五年級轉學轉走了。由於實在毫無印象,為了弄清楚他的名字,於是要和他交換名片。他說沒名片,於是寫給我。在那之前他先問我:「妳知道怎麼寫吧?」胡亂點頭,裝作知道,其實不知道。因為有同學罩,那次以前所未有的超快速度拿到我的吃飯工具。
事後問剛從香港跳槽回來的B。他也表示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即使他們在五年級同班。
我回家翻出小學時的團體照。前幾年的照片都把人拍得超小,我看來看去,不知道那位同學是哪一個。更不知道誰一連三年跟我同班。只好討救兵,但是媽媽對這個名字也感到陌生。現在對於小學的事,媽媽記得的,恐怕比我還多,連她都納悶我的記憶怎麼了。
據這位神秘的同學表示,我長得跟小學差不多,他一下就認出來。聽起來跟上回等公車,被另一個同學認出來的說法非常相似。但是我都認不出她們。到底是我的臉始終都沒長大,還是我比較容易被人記住?
我很想知道的是,在我的畢業紀念冊上寫著:「我一定會打敗妳!」的胖胖男生,跑去哪了?
從世貿準備坐公車回辦公室。這條路線雖然走了很多次,但是從來記不住有哪些公車可以坐。走到站牌前,瞥見有個老外,因為形體削瘦且面貌特殊,讓我看了一眼,他也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讓我猜想他是不是想問路?
有回坐公車時,一個外國女生上公車用英文問路線,沒人理她。為了讓台北還像個國際城市,我因此雞婆地向前問她要去哪,下車前還跟她說要待會該下車。
不過,那個老老外(我沒多打一個字)手中翻著的小冊,好像是中文?我有點疑惑。公車等半天都不來,我開始覺得無聊。
老老外回頭看我一眼,對我微笑,我自然回以一笑,禮尚往來。然後他走過來,我用英文問他要去哪,他卻用國語告訴我「仁愛路」。我以為他只會定點名稱,但他繼續用國語跟我交談,我於是喪失免費路邊英語課的機會。他說公車剛才都不停,我以為他剛到台灣,便說要舉手攔車啊!
之前從他襯衫上的花紋、腳上的奇怪鞋子,以及透過鞋子皮革可見的厚襪子推測,此人的美感欠佳。我因此猜他是美國人,但他搖頭,說從歐洲來。再一問,原來是瑞士,難怪,應該是靠近德國的那區吧。我進一步問,牧師?天主教?這兩項他都說對。今天的識人之明實地測驗總算扳回一城,沒拿鴨蛋,不然就白混了。
他說他來台灣36年了,比我在台灣的時間還要長,顯然比我更有資格叫做台灣人?我問他喜歡台灣嗎?他說喜歡,很少回去。說著說著,他突然冒出一句:「妳長得很漂亮!」咦,我是被搭訕嗎?他剛眼神中的「喀擦」原來是別有意義?最好別讓我碰到戀童癖。被美學不怎樣的稱讚,也不算什麼好事。
此兄繼續跟我說,台北好熱,瑞士的山上已經下雪,甚至高達40公分。我便說之前去鐵力士山,只有積雪可以玩,沒有下雪。「妳去過鐵力士山?我沒去過!」他眼睛亮起來,跟我說那山上插有台灣國旗。其他的山則是日本人愛去的。我說鐵力士山的通道裡,有許多中文寫的「到此一遊」(其實看了挺丟臉的,華人真是惡性不改),還有許多商店也插有中華民國國旗,因為是台灣人會光顧的點(瑞士人是很現實的)。但是呢,他曾帶過台灣人去瑞士,那群人非常愛買東西,光是巧克力就買了好幾公斤。「單位是公斤?不是盒?」他點點頭。呃,看來這是許多歐洲人對台灣人的共同印象。
之前在英國時,同行的台灣人一有機會就蹺課去瞎拼,老師因此說:「Taiwanese are alyays buying!」他們說的,不只是買點小東西而已,而是瘋狂地大肆購買。現在全世界都知道台灣人物欲過剩。
他說歐洲人沒有到處買一大堆紀念品的習慣。不過呢,他要是從歐洲回來,就會帶五公斤的巧克力分送給他身邊的台灣人,「他們對我太好了!」然後跟我說他管勞工什麼什麼的。我一陣疑惑,什麼單位的?
正想追問,我的公車來了,便跟他說:「Bye Bye! See You!」他也說了同樣的話。甚至連我上車後,還在車外跟我揮手告別,像老朋友一樣。讓我想起在大陸時,每離開一個城市,當地人都會送行到高速公路交流道,標準的十里相送。
回辦公室後,助理妹妹聽了大叫:「妳還跟他說See You!」反正我想見誰都算容易,別人要見我很困難,這城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會碰到第二次的機率很小吧!後面的同事更激烈:「要叫他閃邊去!」對我這個一個月要用掉上百張名片的人,想法完全跟每天都坐在辦公室的她們不一樣。雖然好像是我被搭訕,可是他也可能是自動送上門來讓我研究一下台北市外國人的小小生活切片呢!不過這的確是第一次被這麼老的老外搭訕Orz
對了,鐵力士山山上的餐廳裡賣的義大利麵,是我這輩子吃過價格貴又最難吃的義大利麵。
這真是我無從解釋的,也沒遇過的事。居然有人可以說話說到使人十分舒服,讓我覺得像隻貓,毛都被摸順了,有如在屋簷下曬點不那麼熱的陽光,瞇著眼睛舒服地快要睡著。即使只是重聽錄音,還是可以喚回這種感覺。
還記得以前看「霹靂遊俠」,遊俠李麥克有次負責一個離奇的案子。有批人在無意識的狀態下,做了他們事後不記得的壞事。而那個導致他們暫時失憶的,是一卷會使人催眠的錄音帶。
我想,她的話語裡,可能有某種類似催眠的效果,很快地使身邊的人感受她的想法。我應該在一年後再來聽這段對話錄音,來仔細探究一下到底是哪個穴被她點到了。現在無從判斷到底是那個頻率合了。
後來實際的畫面是,我開心地在草地上追著小貓叫喵喵,然後要Y幫我跟很會擺Pose的小貓(我沒牠厲害,自嘆弗如)拍照。
我只能說,她有我不瞭解的魔力。魔女。得小心。
大熱天的下午,在中央新村繞著社區的小路找捷運站。路癡我雖在出門前查了地圖,以及打電話問了小學同學,知道要到湯泉就坐捷運到小碧潭站,但一到站我就攔下計程車,回程因而決定走看看,順便認識一下這個住了許多小學同學的社區。茫茫然繞來繞去時,碰到了腳踏車男孩。既然他一直騎在我旁邊,便問他怎麼走。
「妳要坐捷運喔?45元很貴耶!」腳踏車男孩這樣回答我。我心想,這價格還好吧,總比坐計程車便宜。
他很快地又說:「坐公車兩段只要16元!」哪有這麼便宜?明明就是一段15元,兩段30元啊!
「你是說兒童票吧!我不能買兒童票啊!」
「說的也是!」真想掐這個小孩-____-+
「你念那個小學?」正在猜想他會不會是學弟。
「我不念小學,我要升國一,也就是『七年級』!」國一還能買兒童票嗎?前不久才在公車上看到一個新貼出的佈告,說明身高超過幾公分,就要投學生票什麼的,分明就是衝著我這種小時候長得比別人高的人而來的。
小學六年級的冬天,我穿著新買的大衣坐公車去公館上英文課。下車時,指南客運的司機把我叫住,要我投成人票。可我分明就是小學生,當時也沒有學生證可以年紀。為什麼現在二十幾歲,比當時高了兩公分,卻被小男生以為跟他一樣投兒童票呢?
沒有玩伴的腳踏車男孩一路跟著我騎到捷運站,我後來有點弄不清,到底是我搭訕他,還是他搭訕我?
算了,好歹他讓我走對方向,而且還稍微瞭解一下當地地形。不過,小弟弟,你該投學生票了。
一路呼喊著:「今天的天氣好好!白雲好漂亮!」心情愉快地欣賞一個下午的湖光山色,涼風徐徐吹來,在蟲鳴鳥叫中,聽人彈吉他唱歌、說故事,真是愜意,偷得浮生半日閒。終於知道在哪些情況下,聽人唱歌是「很危險」的,哈。
「靈異事件」不斷。我們才談論到的人,不一會就出現,不管是本尊現身,或是突然打電話來。有人大呼「好可怕」。我則是力求鎮定,不斷在腦子裡對自己催眠:「這是巧合、這是巧合!」
小時候經常說誰,誰就出現。第一次開玩笑地跟同學說:「請叫我金口玉言╳╳╳。」因為漢聲出版的中國童話故事,曾提到「金口玉言朱元璋」,我拿來借用一下。沒想到,我接連說中好幾件事。每回在我嚇得臉色發白時,同學都在一旁鼓譟:「哇!金口玉言╳╳╳!」
回家跟娘稟告此事,被告誡:「白天不可說人,晚上不可道鬼。」其實我只是扯到某人而已,並沒在背後說三道四。
後來念研究所時,和師在一起,力量加乘,兩個人在一起時,有一人問:「怎好久沒看到某某?」某某不一會就出現,我們每每嚇得不敢隨便提到誰。
不過,這種直覺好像在我接近大自然,或比較放鬆時,比較容易出現。今天的狀況,就是符合兩者。
鐵齒的我,終於在回程時,大喊:「這世界真小!」認了吧!這是因為我認識\知道太多人的下場。
知道我這陣子有多忙碌的陌生人,不會是在電腦前看這個部落格的人,而是斜對面那家麵包店的美貌店員。
之前不過三、五天沒去買麵包,美貌店員A看到我進門,便很高興地說:「妳好久沒來囉!」美貌店員B則說:「妳沒來,我們都會說怎麼沒看到人?」這次接連兩、三週加班加到昏天暗地,好不容易爬出捷運時,麵包店往往拉下店門了。就算還沒關門,我也累到快變成活人貞子,更別說多走幾步路去買麵包。
都是因為我太常去麵包店的緣故。這家麵包店已經換了第二批店員了,跟第一批一樣,沒多久就記得我了。而且,每個都會用笑容迎接我,她們長得都很漂亮。讓我納悶這家麵包店的老闆是不是以貌取人?有回瞥見老闆,發現是個表情木然的老先生,看來他把微笑這件事交給店員了。隔壁的惟客爾用的都是年輕工讀生,長相普通,經常臭臉。衝著這一點,雖然偶爾去惟客爾買肉桂捲什麼的,多半還是在這家麵包店消費,即使這一帶有三、四家麵包店。服務業的從業人員長得好看,是值得加分的,待人親切,可以繼續往上加分。每回看到她們的笑臉,我就算累到臉皮都要垂到地下三樓了,還是會撐起一張笑臉回報她們。
不過,我們會談的話其實不多。除了「妳好久沒來了?」,她們最常問我的,往往是:「現在才下班啊?」我則到好幾個月之後,才發現美貌店員都是家庭主婦,不是工讀生,但是她們看起來年紀跟我差不多呀。
今晚美貌店員A依舊用燦爛的如花笑顏迎接我:「今天比較早喔!」走出來之後,我開始檢討自己太常買麵包這件事,居然變成一種制式的行為模式。
不過,對於我們這種經常誤餐,然後又累到不想動的人來說,買麵包裹腹其實是最簡單的事。麵包總比餅乾、泡麵有營養、無害。而且,比起麵包店,便利商店應該更不營養、衛生。
自從經常買御便當的前同事,有晚突然因為急性腸胃炎送急診後,我偶爾站在御飯團貨架前,都會想起他描述送急診那晚的慘烈,以及我前年被送急診的不愉快回憶,開始出現創傷反應,於是調頭就走。
麵包當然不該吃多,這也是會導致酸性體質的不良食物,而且在某些人的分類中,好像屬於「惰性食物」,最好不要碰。不然,就算要吃麵包,應該去里仁(有機)商店買沒有添加有的沒有的東西,以及增加有機米銷量的有機米麵包。
看來我要調整惱人的酸性體質,要戒掉的東西還不少。現有的生活勢必來個天翻地覆的改變才行。
不過因為美貌店員的一句話,我居然想了這麼多,果然就像周芬伶(請參考2005.6.9人間副刊〈像我這樣的A型女子〉)寫的,A型人真是抵抗不了誘惑,所以只好勇於認錯\檢討。
帶著童書去看表哥一歲半的女兒寶寶。一進門,表哥就說:「我十年沒看到妳了!」此話太誇張,他結婚時,我負責幫忙寫謝帖呢!倒是他女兒出生這麼久,一直在電話裡聽姑姑說寶寶很牛而不見其人。幾個月前,姑姑託爸爸拿他們全家福給我看,才識得這個新生表姪女的廬山真面目。
初次見面,寶寶不讓我抱。表哥拉了小椅子給我,要我坐在跟她同等高度的位置說書給她聽,「先培養感情」。如此趕鴨子上架,我未練先演,也只好硬著頭皮上架。表哥在一旁聽了一會,跟我說要用她的語言跟她說話。所謂她的語言,就是「Bibi」代表爸爸,「Mimi」代表媽媽,「嚎嚎」是小狗……這可難倒我了Orz,沒事先給我小抄,我怎會知道?忘了是誰,從來不跟小孩說兒童語,為的是讓小孩能夠和其他人正常對話。想想也很有道理,各家的兒童語簡直就是各家的密語,小孩碰在一起,也不會知道彼此的兒童語指涉物為何,大概會覺得別的小孩都是外星人。只是,我是久久出現一次的姑姑,自然不便提這個。
姑姑塞了一碗蘿蔔糕湯給我,寶寶很有興趣,湊了過來,我還沒吃就先餵她一口。他們都阻止我,我說沒關係。她的胃口很好,我還沒吃,她又湊過來了。還好我不是她的娘,不然多發生幾次這種狀況,遲早會上演母女爭食的場面。表哥說:「妳慘了,挑動她的食慾!這碗她可以吃完的!」我餵了幾口,因為沒經驗,邊餵還邊忙著找紙擦她臉上和手上的食物,新手姑姑上路,寶寶包涵。即使表哥在一旁說沒關係,她一點都不介意。我忙得幾乎沒辦法吃,她一面吃還一面要翻書,我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小表哥看不下去,叫她過去,餵了一口煎的蘿蔔糕,然後顧著自己吃,吃完還攤開她的手說:「沒有了!」她一臉落寞地看著空盤空碗,爬下叔叔的膝頭,又來到我身邊。
在這過程中,我只和表嫂打了一次照面。表嫂雖然和我同年,可這次看來卻像比我多了好幾歲。看來生小孩後的婚姻生活是很催人老的,即使寶寶平時由祖母帶。表哥陪女兒在外頭跟我玩,表嫂則忙著在廚房幫婆婆準備中餐。這真是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內」畫面,也是過年期間我最怕看到的畫面,尤其是女人總為祭拜男人的祖先而忙碌,男人卻樂得輕鬆,享受這一切過程裡美好的部分,有的甚至到處遊手好閒,管別人家閨女要出嫁沒,別人的兒子又多有出息了。
由於姑姑平時還有生意要顧,寶寶被教得很機警,不隨便讓人抱,也不會自己走出店門外。跟我自小就橫衝直撞、到處亂闖的個性很不一樣,雖然我覺得她和我小時候一樣,看來都有幾分男孩子氣。
總覺得那些我因為和小表哥吵架,或被姑丈惹毛,而負氣出走,說要自己搭車回家,然後走出店門,隨即被表姊表哥追回來的過往,彷彿是昨天。轉眼表姊、表哥都為人父母,雖不及「兒女忽成行」,卻讓我感嘆,人生翻頁的速度,實在比我想像地快多了。
在藍線的捷運上。距離目的不到五站,也就不費心找位子坐,站在門口旁。一旁的座位上有個妹妹頭的小女孩,她抬頭看看我,我笑一笑,她扁扁嘴,我也跟她扁扁嘴;她眨眨眼睛,我也眨眨眼睛;她皺起小臉,我也對著她皺起臉來,像玩哈哈鏡一樣。她低下頭看著她手上一雙新襪子,沒多久又抬頭看我。她旁邊有個戴黑布口罩的女人,只注意她手中的手機,不是打電話,就是看著手機發呆。我真懷疑她是不是這個小娃兒的娘,可小娃兒面前又沒其他人,總不可能放著這麼小的小孩一個人坐在捷運上吧?
我低頭問她:「妳幾歲?」「三歲。」她又看著手上的襪子。我指著襪頭:「這是什麼顏色?」「紅色!」「這是黃色啦!」她有些疑惑,把手指往下移,問我:「這個呢?」「這是粉紅色。」襪子翻了一面,秀出一個圖案,我指著那個嘴巴打×的卡通圖案說:「這是兔子。」她竟然仰起頭大笑:「這是米飛啦!」這個三歲娃兒是笑我不認識牠嗎?「牠是米飛兔!」「米飛兔!」她揚聲跟著複誦一遍,但我懷疑她知道究竟什麼是兔子嗎?米飛兔是兔子嗎?還是別問吧。
她抬起雙腿,跟我秀她的小紅鞋:「這也是新的!」好得意喲。我指著上面的圖案問:「這是什麼?」「Hello Kitty!」她講的可是英文耶!「妳喜歡Kitty還是米飛兔?」「我喜歡Hello Kitty,我喜歡米飛兔!」她的句子裡沒有連接詞,也沒有二選一的問題。不知道三歲小孩對語言的運用應該到什麼程度。前不久看到一群幼稚園小朋友在大人說:「向右轉!」,卻分不清左右,有的左轉,有的右轉,撞成一團,讓我在一旁看了好笑,有位大姐說:「別笑!妳那麼小的時候也分不清左右。」
回答完,她又看著手上的襪子,很懊惱地指著那根白色的塑膠線,問我怎麼辦?因為塑膠線還在,兩隻襪子就不能分開,更別說穿在腳上。我說:「拿剪刀來剪呀!」「剪刀壞了啦!」她又笑了起來。這個不怕生的小女孩真逗。說著她移動身子,快要掉下椅子了。我趕緊說:「坐好!」把她往座位裡移,剛好到站了,趕緊跟她說Bye Bye就踏出車廂。
走在路上還想著,三歲就知道Miffy和Kitty,似乎太資本主義化了。或許她身旁的大人也都不覺得小孩用這些卡通人物的用品有什麼不對吧。早些年碰到的爹娘,態度都很激烈,對資本主義產品抱持敵意。
最有名的例子是大學時的某師。他的小兒子非常可愛,每次提到,總有學姐母性大發地叫喊著:「F寶寶好可愛喔!」這個小男生最有名的事蹟是抗拒麥當勞,他爹很得意地說自己小孩不吃麥當勞,頗有乃父之風,因為留英的老師是走左派路線,最討厭這種剝削勞工的跨國企業。但是,據說多問小朋友幾句,他會很煩惱地說:「爸爸說不能吃麥當勞啊!」可憐天下父母心,深知孩子心靈潔白如紙,因此擋在前頭,深怕一些毒素滲透到孩子小小的腦袋裡。
另一個案例是在英國和台灣各拿一個碩士學位的學姐。學姐和我一起修批判課的時候,已經從英國拿到文化研究碩士了,那時我和她,以及其實也是學姐的老師,以私塾的方式學習。剛生完小孩的學姐,和快要生產的老師,偶爾會進行女性主義者的母性實踐對話,我在此時只有聽的份。有回談到社會對女體的規範,學姐便說,已經跟丈夫說過,要是有誰敢送她們女兒芭比娃娃,一定丟出去!絕不能讓女兒玩那種身材細長,手腿尤其細長,卻有不合比例的大胸脯的芭比娃娃!她說要讓女兒在不受拘束、盡可能沒有父權思想毒素的環境裡健康成長。
我很好奇父母做這樣的抵抗有沒有效。不能否認的是,離這些主流媒體、大型跨國企業生產的東西越遠,可能越好。如果我的思想比別人深刻一點,可能是從小就被管著,不太能看電視,長大後其實也很少看電視,看稍微久一點就覺得電視節目真智障,趕緊逃回書本的世界。
在看到這麼多案例裡,好似某類高知識分子特別會避免小孩過份接觸資本主義商品,這其實也是她們實踐信仰的一環。偶爾經過麥當勞,看到一大群小孩在裡頭時,我總想起這些人。真的能為孩子做點選擇嗎?她們會不會有天選擇的反抗方式,是全面擁抱父母曾經禁止過的東西呢?這問題對我來說,太難也太遙遠了。
推開小酒館的門,見到一隻大狗向我撲過來,趕緊放開門,向後退了幾步。忘了是有人拉著狗,還是有人後來重新開了門,總之,我一進去,就快速地選了一個靠牆的座位坐著不敢動,自以為安全。
大狗是拉布拉多狗。看起來體型很大,但Pub女主人總嬌滴滴地說:「牠(或許在她眼裡,應該用「他」)才七個月,還是小baby!」坐在吧台的幾個胖大外國人,非常喜歡牠,不時和牠玩耍。牠像個過動兒,沒人逗牠時,便叼著牠的紅色塑膠食盆,瘋狂敲地旋轉。發出聲響之大、之難聽,所有客人都回頭看牠,但牠無所感。好些外國人,是一路跟著這家女主人的。這是女主人開的第四家Pub,地區分布真廣,從民生東路、台北101附近,再到仁愛路。
一個女人盛裝地和一個男人推門進來,牠立刻上前半挺身叼走她的粉紅絲巾的一端,女人只得趕緊優雅地搶回。ㄔ見了,非常不以為然地說:「這狗怎麼這麼ㄋㄞ?」我大笑:「是公狗啊!」如果是一個人來這,光看這狗怎麼耍把戲,也就夠打發時間了吧?
漸漸地忘了牠的存在。但突然腳下有感覺,低頭一看,哇!牠鑽到我腳邊啦!嚇得趕緊把腿縮到椅子上,旁人大喊:「快把狗帶走,她怕狗!」但三不五時,牠又重來幾回。而且後來只剩我們這桌,牠只能往我們這衝,十足人來瘋。
後來ㄔ便趁女主人進廚房為我們打理小菜時,偷偷地以拍皮球的方式拍打牠的頭,還得意地叫我們看,狗也不叫,就任他拍。我笑倒在桌上,忙阻止:「別打了,下次還會來呢!狗是會記恨的。」
這是第一次的狀況。那天我們是和女主人一起關店離開的。時間是凌晨三點吧,仁愛路上竟然還有大人小孩在散步。
第二次再度造訪這家小酒館。推門進入,不見那隻人來瘋的狗,還疑惑地問女侍者:「狗呢?」她笑說主人帶走了。大概被騷擾過的客人太多了吧?
這次沒有狗,但是碰到其他「女」客來攀談。據說在那之前,有個坐在吧台的傢伙一直對我們這桌拋媚眼,但我沒注意到。這兩位女客分別是一個台灣人和一個日本人。那位鼻子上有顆痣的日本桃子小姐,是位社工,據說已來台灣七次。她並不像我們印象中濃妝豔抹的日本人,沒上妝,穿的也很普通,沒有名牌,但有自己的格調。她以英文問我:「妳說中文或日文?」我以英文回答:「我只說中文。」她說:「但妳現在說英文。」廢話。我們兩個都沒錯,我從她的問句裡回答,她則談論現實狀況。
這位桃小姐原本透過她的台灣朋友,表示想和我們做朋友,還有點擔心地表示我們不願交談無妨。其他人不知為何,就把她交給我。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自投羅網。她不知道我天生好奇,整天抓人問問題,尤其對外國人特別多問題。
既然彼此不了解,就先從基本問題聊起。阿桃小姐一再強調自己跟其他日本人不同,非常喜歡台灣,還說知道台灣和中國不同,於是學台語(閩南語)而不學中文。我一愣,這是哪個混蛋台灣民族主義者胡亂告訴她的?所有在台灣使用的語言,都叫台語,包括中文、原住民各族語言和客家話。閩南語只是台語的一種,絕對不可以佔據「台語」所有權。可是一時之間,真難解釋這一切。
阿桃小姐抓緊時間,因為她住在台北車站一帶,有門禁。我們很疑惑,哪家飯店會要客人非在十二點以前回到不可?一陣雞同鴨講,原來是四個太太管理的民宿。難怪,這就沒話說了。就像在義大利住便宜的修道院,也是有十點門禁的,既然想少花點錢,就必須付出一些代價。外國人的確會看到\經歷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事。
後來我忍不住問日本桃,其他亞洲國家的人,都說台灣人非常哈日(台灣社會是「哈日」。台灣政府,從李登輝時代,則是「媚日」),妳怎麼看呢?她還沒回答,她長年住在日本的朋友就搶先回答:「對對對!台灣人非常哈日!」她則正色地說,相較於韓國人,台灣人對日本人非常友善,所以她很喜歡台灣人。
哇!什麼意思嘛!把台灣人拿來和韓國人比,意思就是,台灣和韓國一樣都曾是日本的殖民地。她以前殖民母國國民的心態來看台灣的後殖民時代嗎?我的表情一定十分嚴肅。就在此時,桌子的另一端正在談論天大的機密,我只聽到最具爆發力的關鍵句,之後因為得繼續應付阿桃而聽得零零散散。真是詭異的場景,如果寫小說,應該把這種場景下人生的疏離與無奈寫進去。
阿桃跟她朋友說想嫁給台灣男人,她的朋友沒辦法,所以帶她到小酒館來。這真是奇怪的選擇,酒館裡哪會有好男人呢?尤其是坐在吧台單獨喝酒的,常常是沒人要的吧?所以才會常常黏在有女主人的Pub裡。至於我認識的未婚男性,也都因為條件過差,而不適合推薦給她這樣的日本女性。人家雖是社工,可薪水還是比台灣社工高很多的,而且談吐也有教養。
午夜鐘聲響起,阿桃像灰姑娘似的,搭計程車回到她下榻的地方。而我們繼續品嚐這家小酒館還不錯(但稍貴)的下酒菜(起司條、烤雞翅等都不錯),繼續閒嗑牙。
Rock Oldies Cafe & Bar
Tel:02-2722-3230
地址:台北市仁愛路四段434號
大老遠看到池塘邊有黑天鵝,很開心地跑過去。近了之後,發現有個小男孩正試圖餵黑天鵝,但天鵝不甩他,轉身遊走。我正好舉起相機,拍到他皺著眉頭把飯撥到岸邊,而天鵝離去的那一剎那。
他回頭看我,沒有說話。然後向坐在一旁的媽媽「告狀」:「牠都不吃啦!」同伴向前,幫忙召喚黑天鵝過來,花了不少力氣。池裡還有一群肥大的錦鯉在岸邊打轉。
然後同伴發現他手裡拿的是一碗胚芽米飯,而他媽媽和祖母已經吃飽,在一旁等著餵他吃飯,於是說他好棒,那麼小就肯吃胚芽米飯。我很快地環視一周,然後說:「那碗是他應該吃的飯呢!」「啊!原來你都不吃,餵給天鵝啊!」小男孩用他的大眼睛定定地看著我,仍沒說話,一副把戲被我看破的表情。稍後我們就離開池邊。
等我再回到池邊的販賣部時,有個女聲在背後響起:「原來妳在這,他一直找妳們呢!」我納悶地回頭,因為附近沒什麼人。是那對母子,小男孩揮手跟我說:「阿姨Bye Bye!」原來是要跟我們道別,稍早的確沒跟他說再見。這一年多碰到幾個喜歡送往迎來的小孩,她們未必喜歡和人聊天或撒嬌,但是特別喜歡揮手說「Bye Bye」,這個小男孩大概也是。
雖然他媽媽說他找我們,可他只跟我說Bye Bye,不理會旁邊的兩位男士,包括不久前幫他「叫」天鵝過來的「伯伯」。即使如此,我心裡還是有那麼一點不是滋味,我不要被叫「阿姨」啦!明明就是「姐姐」而已!
PS.這是宜蘭羅東運動公園的水池。
感謝我的不耐煩。
走出辦公室,等了兩分鐘公車,沒見到平時班次超多的公車出現,決定搭捷運。左轉走了兩公尺,赫然發現左前方出現一名瘦高男子,除了密佈下巴的鬍渣看來很礙眼,那模樣還真是熟悉,他也疑惑地盯著我,於是出聲喊了:「學長!你怎麼在這?」
他問了同樣的問題。才講兩句話,他女友就出現,原來。這不知道是第N任了,我對這類消息特別不靈敏,上回跟另幾位學長姐碰到,不知怎麼,他們提到他,談笑間,我才發現我漏掉那麼多事。
研一的時候,有回去母校買隱形眼鏡藥水,意外地碰到這位當時放洋的學長。忘了之後有沒再遇見他,倒是記得其他學長姐事後說了他為何回來卻沒告訴我們的原因。這麼多年來,想到這些人的變化,不免讓我有些感慨。有對曾經人前人後甜蜜蜜的學長姐分手了,也有本來只是很熟的學長姐成了速配的一對。有人去大陸,有人從歐洲回國任教,有人則才去異國不久……
不知怎麼,碰到這時候,我總想著:「生命中的有些事物,繞了一大圈之後,再度歸檔,回到他們的位置。」他們消失過,再度出現。是以為記。
在圓山飯店門口排隊等接駁車準備下山。排在我後面的是兩個年輕日本女孩,看來約莫二十歲,側背同樣款式的Prada黑色包包,讓我暗暗咋舌。兩人拿著薄如地圖的台北旅遊指南正在用日語討論著,回頭看一下她們看的指南,全是密密麻麻的日文。心裡不免有些納悶,在台灣人眼中,圓山飯店算是沒落了,而且交通沒那麼方便,市區明明有一堆等級相當,且交通方便多的飯店,為何她們會選擇住在這?於是猜想日文的旅遊資料,還是相當推崇這個有中國風情外觀的飯店吧?
在她們之後,來了一位約莫六十歲左右的男性,問她們也是參加這個聚會的嗎?接連問了幾次,其中一個女孩疑惑地說:「Na Ni?」然後是一串我聽不懂的日文。那位男性不死心地繼續問,我忍不住回頭幫腔,說她們是日本人,心裡覺得奇怪,那兩個女生一直說日文,也長得像一般人認知的「日本臉」,為何會有人跟她們說中文?此時,圓山飯店的接駁車來了。
這位男性開始用英文跟她們說,說她們不是參加這個聚會,不能坐這種車,「It‘s for us,not for you!」語氣強硬,雖然她們可能不懂中英文,也聽得出他強硬的語氣吧!然後他就怒氣沖沖地往前走,不顧原來之前排隊的人,連我都覺得有點莫明其妙。如果說,有人搞錯狀況的話,絕對不是那兩個日本女生,而是這位台灣男性。圓山飯店的接駁巴士本來就是載圓山的賓客,既然她們住在這,當然可以搭乘。而且,就算她們不能搭乘,他也該繼續排隊吧?
可憐的兩個日本女生,被兇過之後,看來更不清楚狀況,之後先是躲到一旁,然後就不見人影。日本人是很有階序的民族,據說若房間內有老者,其他的年輕人通常不太容易有什麼表情,就算要哭也要一個人躲起來哭。而且日本人很重視團體行動,這兩個女生之所以會輕裝自助,靠的還是日文旅遊書,依舊靠的是前人的累積,才能選擇住哪吃什麼,而不太有冒險精神。日文旅遊資料算是相當詳盡,讓一堆沒什麼語文能力的人,照樣能出國闖天涯。之前鬧了一陣子新聞的極樂台灣一書,其實只是他們眾多的旅遊書中的一種,據說「極樂□□」之類的日文書族繁不及備載,剛好碰到有民代拿來炒新聞,才讓一般人知道有這種書的存在。不過,我總覺得,那些書還是相當地日本品味,而且代表某個階級的水準。
之前在英國亂闖時,就被DK版旅遊書誤導。於是一度為了書中號稱的牙買加風情,闖到倫敦黑人區。另一次則是被書中所謂的「平價」商店的價格狠狠地嚇一跳,對我來說,那種價位真是貴的嚇人,絕非我所能負擔的「平價」。然而,要找到夠融入當地,又能符合旅行者品味和階級的旅遊書,恐怕不多。下次出國,希望去西班牙。在不諳西文的狀況下,我必定只能依靠中文及英文旅遊書及網站資訊,恐怕就要落入我擔心的狀態中了。
至於那位搞不清狀況的老者,實在忍不住要搖頭。雖然日本人好像以為台灣人很熱情,對那兩個女生來說,在這種地方碰到這樣的人,運氣還真不好,對台灣的觀感,或者就會變差了。旅遊時,碰到的人事物,影響旅遊者的程度不可說不大,可能因此就決定終生對一地的觀感。那位老者或許在某個領域也小有名氣,但他的態度實在叫人不敢領教。不過,也不該太驚訝,因為很多有能力的人,人品並不好。尤其是男性,或許從小表現出一些才能,就會受到周遭的禮遇,久而久之,就養成他們自大、目中無人的性格。
雖然日本女性好像是很能忍耐、很能包容的,但她們在社會學的觀察下,還是表現出一些反抗力。跟「成田離婚」(日本新婚的女性在蜜月旅行後,發現受不了丈夫的大男人,一回到國內的機場,就宣佈要離婚)一樣有名的現象,大概是五六十歲離婚。那時的家庭主婦,受夠了丈夫平日的頤指氣使。而男性到五六十歲,也退休了。往日還會在辦公室發洩他們的跋扈,此時卻只能完全在家中對妻女發洩。而做牛做馬幾十年的家庭婦女,眼見兒女長大,覺得沒有牽掛,便會在「受夠了!」的心態下,跟另一半要求離婚。這或許是她們平日壓抑過久,終究發現該找回自我,於是產生這樣的現象。
至於台灣女性,普遍還是會欣賞有能力的男性。但一旦相處久了,或許也會像日本女性一樣,覺得受不了那些在外面看來智商高或有能力,在家裡及在私底下其實很沒EQ及生活智能的男性吧。好比之前就有兩本書,俱是知名作家和音樂家的前妻所寫,看她們付出一切,最後落得一場空的怨懟,台灣女性或許該懂得離那些內外不一的人遠一些,自己多充實多努力,而不是把他們當偶像般膜拜。
只能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