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近水源的關係,台北邊緣的綠地不時可看到各種鳥類。早上去買早餐就看到老先生胸前掛著長鏡頭走過;下午從外頭回家,看到有媽媽推著娃娃車停在人行道旁吃零食,車上還沒到上幼稚園年紀的小孩聚精會神地看著一個地方,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原來是一群有些特別,但我叫不出名字的鳥。
下午雨後,我在附近公園的草地上看到上次回台北時看過的黑冠麻鷺,牠冷靜地觀察環境,然後在迅雷不及掩耳的狀況下,立刻從土裡叼出一隻蚯蚓。雖然我之前每天從我的加州廚房窗戶看蜂鳥和其他小鳥,但這種蛋白質覓食秀,還是很少見的。
當然,最詫異的一刻莫過於下樓走出門口不久,就在桂花樹上看到一隻長尾巴、上頭有大白點的紅嘴鳥。這鳥以外表取勝,叫聲不怎麼好聽。
家人一聽我的描述,立刻說那是台北市鳥,叫台灣藍鵲。雖然這鳥喜歡群體活動,但我看到時,就只有一隻。下次應該好好瞧瞧,是不是有巢在附近,因為現在正是牠們的繁殖季節。家人還特別提到,這鳥會攻擊人,隨手查就可以看到一些人被台灣藍鵲「巴頭」的悲慘經驗。想來應該是護雛的生物本能,賞鳥也是有風險的。
忘了是Susan Cain《安靜,就是力量(Quiet: The Power of Introverts in a World That Can't Stop Talking)》還是別本談內向外向性格的書提過,美國人多半外向。我對這認識比較深刻,是從我開始花很多時間在前院工作開始。
疫情期間,我多半在後院開墾。有天難得出門,突然發現很多人都把前院改造了。某人說:「當然啊!前院是門面。」一語驚醒夢中人。之後因為乾旱,政府鼓勵大家去掉草坪,改種省水植物。所以2022年2月,在加州連續幾年大旱的最後一年,我請園丁把我們前院沿著門廊的草坪去掉三呎寬,左右兩塊草坪也都去除。
不過,我沒打算種省水植物。因為不管是多肉、仙人掌或加州原生種植物,在我看來,都不夠美觀。加州原生種植物多半在春雨後開花,之後就醜醜的。仙人掌或多肉,也許春天會開花,其他時候就一個樣。其他植物如果能撐過前三年,其實不需要那麼多水。
問題是,我就在大旱最嚴重的時候,而且政府開始限水的時候開工。為了讓植物能深入土壤好好紮根,以便省水,我花很多時間整土。於是發現這些原本是草坪的地區,底下有挖不完的石頭,偶爾還有奇怪的建築廢物,像是生鏽的鐵釘、玻璃、瓦片、地磚等。值得慶幸的是,這些廢棄物的數量遠遠比不上前新竹市長林智堅的「大祕寶」棒球場,不然我肯定會想告建商。有時我挖完了,準備第二天要種植物,卻在第二天發現,底下還是很多石頭,不由得懷疑,地母是不是把地心的石頭都推到我家來了?讓我不得像薛西佛斯一般,日復一日,做著同樣的工作。我挖到都懷疑人生了,而且覺得我可能要挖好幾年才挖得完。望著那麼大片已經沒有草的土地,欲哭無淚。
要命的是,經過我家前院的遛狗、散步的人們,不管認不認識,經常會來聊天。美國人真是太愛聊天了。有時聊完天,天都黑了,我只能很沮喪地收拾工具,進屋去煮飯,晚上紀錄一下當日工作進度為零或幾乎為零。
有天碰到住在這條街上以往很少打照面的浙江先生。他是第一代屋主,而且從這地區開始預售的時候,就來看過了,所以跟我講了不少本地的歷史。原來,這一帶以前是低窪地,一下雨就淹水。後來有建商圈地要蓋房子,就把這區填起來。一般來說,政府鼓勵建造只有一層樓的平房,因為老年人需要。但我們社區不但完全沒有一層樓的房子,連一樓都沒有臥室,倒是在廚房旁邊有個小房間,這是附近其他社區都沒有的狀況。那個小房間為了避免被當臥室,所以沒有冷暖氣出口,大部分的人都用來當書房或儲藏室。這是因為當時建商認為一樓可能有沼氣,為了避免影響健康,所以只蓋了兩層樓的房子。
這完全解釋了為何我會挖出這麼大量石頭,而且土質都這麼爛的原因。為了省錢,建商肯定先填大量石頭在房子周遭,再填大量的沙,最後在最表層鋪一層土,這樣就可以交屋了。之後屋主要種什麼,除非換土,否則自求多福。因為以這樣大量的爛土+沙+石頭的結構,大概只有仙人掌、多肉植物和野草不在乎。
有次看一個來加州不到十年,就因為在前院種了一排很漂亮的玫瑰而成為網紅的YouTuber說,加州的土很適合種玫瑰,往下挖,都是沙。我看了忍不住嘆口氣,那不是加州全州的土壤結構啊,那是建商填的便宜材料。另外有次在園藝群組看到在德國的台灣人抱怨,他們買了新成屋,本想在院子裡好好種些植物,一挖才發現,底下都是石頭和沙。看來很多地方的建商都用差不多的招數來節省成本。
總之,不要是什麼有害廢物就好。附近的長輩前些年跟我說,上世紀這裡曾有間化工廠,後來老闆要退休,就把工廠收了。他們那時把化學廢棄物丟到某一區。幾十年後,政府評估那區已符合安全條件,就允許建商蓋了商業區,然後她的保險經紀人就在那租了一間辦公室。我聽了很意外,如果不是在一個地方待很久的本地人,或者很懂著查詢歷史資料的人,根本很難知道這種歷史,那就可能買到或租到條件沒那麼好的房子。
這種時候該換個角度想,美國人這麼愛聊天是有用的,這樣就可以聽到平時都不會接觸到的消息了。
至少三個月的時間,人們經過我家前院時,都會好奇那幾株細長的植物是什麼,比人還高(美國男人平均身高五呎十吋,178公分),細細長長的,頭部圓圓,頂端尖尖的,像綠色的西洋劍。走過的人們看到往往會停下來仔細看看,談論這奇怪的植物。印度鄰居問我,是甘蔗嗎?我說不是,這裡太冷了,不能種甘蔗。
花頭包了一層膜,至少一個月。每週日都來我們社區的宗教聚會演出的詹姆士和瑞秋夫婦,把車停我們家前面的路邊後經過,一直很好奇花是什麼樣的。
最近它們終於脫膜開花啦,就是紫色蔥花,跟洋蔥、青蔥等是親戚。當初尖尖的外膜,原來像個帽子,裡頭的花是圓圓的花球。我有另一種大花蔥,花球很大,但是矮多了。這四支很高,花頭卻小。最讓我納悶的是,買的時候明明看到它不過四到六呎,卻長到七、八呎?比我種了快十年的桂花還高。是不是該幫它們報個金氏紀錄?
我看過別人在其他較冷地區種的整片大花蔥,有時是一片紫色花海,很美。大花蔥有粉色和紅色的,不過,紫色的比較普遍。我們這裡冬天的溫度太高,它們明春會不會回來,還是個未知數。不然我也希望能在每個春末初夏看到一片紫色的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