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漢庭頓圖書館回來後,老師就亮出一排書,讓我們每個人挑一本在這學期念完,然後期末要報告。老師說,過去美國高中生看的書,大部分都是已故白人男性作家所寫,不過近年這種態勢有所改變,所以她也放了些女性作家的書在裡頭。幾個月前聽菲律賓同學說,去年此時她們挑書時,好幾個人就去搶薄的書,搶到之後就緊緊抱住,深怕被別人拿走。這次大家沒搶,都是看了好一會才伸手拿。不過,史坦貝克那幾本比較薄的書,都被認領了。
我一開始想過是否認領一本史坦貝克的小說,前些年去過北加的國家史坦貝克中心(National Steinbeck Center),看了裡頭不少的介紹,應該花點時間好好讀讀他的小說,畢竟他是美國有名的人道作家。《誰殺了知更鳥》是作文老師最喜歡的書,不過我看了故事線之後,決定跳過。童妮.摩里森是我高三時英文老師提過的作家,但是想到幾個月前看作文老師指定的黑人作家寫的東西,多少有點障礙,常需要老師解釋才行,所以我就連同有南方英文的馬克吐溫的書,一起放棄了。女性作家裡,我也考慮了一下珊卓拉.西斯奈洛斯《芒果街的屋子》,但想來想去,最後還是拿了譚恩美的《喜福會》。大概二十年前我看過此書改編的電影,當時覺得裡頭有很多刻板印象。不過,如今我也在美國生活了十幾年,我想也許可以重新看看,是否能領悟一點不同的東西。
此外,珍奧斯汀、狄更斯、海明威等人的小說,還有《黑奴籲天錄》、《蒼蠅王》、《大亨小傳》和《紅字A》等都乏人問津。老師後來又加了本《地心探險記》,因為她說她的書單太舊了,類型也不夠多,應該加個科學小說。所以墨西哥同學就把《湯姆歷險記》丟出來,換了《地心探險記》。之前寫研究報告時,有些人會換好幾次題目,這次老師允許我們在前幾週把書帶回去看過之後,再去換書,所以有些人把書換了一兩次。
老師在大家認領書後,要我們回去查有關作者的事,之後問我們查到什麼。我提到譚恩美曾出現在AP考試裡,老師就說SAT等其他高中生要考的英文測驗裡,會出現的其他書,差不多就是他列出來的那些了。
有天我去圖書館時,正好看到圖書館有個小型的禁書展,展示美國過去的禁書。這才發現,好幾本禁書都在老師的書單上。原來現在高中書讀了不少過去的禁書。這時代並非百無禁忌,最近本學區的爭議來自於有人想把某些含有色情描述的書從高中生的課堂讀物中去掉,不過我查了一下,那些書在亞馬遜都有很好的讀者評價。但對某些持保守態度的宗教人士來說,高中生不該讀那些書。我問了老師對此事的看法,她認為高中生到那年紀,其實都知道那些事了,她倒想知道那些人認為高中生該念什麼,因為《傲慢與偏見》,班奈特家最小的女兒未婚就跟男人私奔到倫敦,在當時有強大宗教制約的社會,她做了傷風敗俗的事,而且大家讀到都會猜到她們做了什麼。就算是《羅密歐與茱麗葉》,羅密歐跳到茱麗葉窗台,進到她的閨房後,這兩個當時未婚的情人也做了不該做的事。而《馬克白》和《李爾王》都有謀殺。這些都適合高中生了嗎?若要用嚴苛的標準來看,能符合他們保守基督教標準的書很少,這些書裡能讓高中生願意讀的,恐怕更難找。
之後老師就跟上學期一樣,開始督促我們的進度,第一週要我們念三頁,第二週到第六頁,第三週到十四頁。然後第四週來上課的人,就只剩下四人:秘魯男同學、新來的韓國同學、新加坡同學和我。有天下課時我無意間一問,才知道她們三人都沒小孩,只有我有小孩。唉,沒小孩的人自己的時間多很多啊,我覺得自己每次都能堅持去上課,實在太不容易了。
其他人都去哪了?據說有的回她祖國,有的因為家人來訪不克前來,有的因為媽媽生病要照顧,印尼同學則去本地新開的亞馬遜物流工作去了。然後最近一兩週,秘魯男同學也沒來了,據韓國同學說,因為聖誕節將近,比較多工作機會,所以他去工作了。這幾天新加坡同學也找到在美術用品店的工作,也可能沒法來上課。韓國同學因此跟我說,若美術用品店用她,她也想去工作。
等等!大家都去工作了,誰來上課?該不會只剩我一人吧?學期末的報告怎麼辦?上學期雖然曾經也只有兩三人來上課過,但好歹最後有六人,這學期會有多少人完成期末報告?新加坡同學說她跟老師提到要去工作時,老師臉上浮現擔憂的樣子,讓她硬是吞下以後不來上課的話。我聽了也覺得頗憂慮。雖然我可以承受一個人上課的壓力,但我不能承受只有我一個人做期末報告的壓力。有機會我應該遊說其他人回來上課。
在這種情況下,老師沒再追問我們看書的進度了,於是我也就鬆懈下來,畢竟生活中真的太多瑣事了。本來想去圖書館借喜福會有聲書回來,在開車時聽,沒想到圖書館沒有,只好聽了一些相關的有聲片段。
不過課堂上,我們的課程進度依舊往前推進。最近我們讀了Madam C.J.Walker和TOMS鞋子的故事,都讓我覺得很有意思。美國真是充滿創業精神的地方,而這些創業故事裡,都帶著助人的色彩,不是單純的私人創意營利故事而已。
莎士比亞的故事裡,除了《羅密歐與茱麗葉》,我們也讀了《李爾王》。之後我們讀了珍奧斯汀的《傲慢與偏見》(局部)和狄更斯《孤雛淚》(局部)。另外也認識了強尼.蘋果籽等美國傳奇人物。然後下週開始,我們就要進入美國文學領域了。
上週五,是這學期我第二次去小P班上的畫畫課幫忙。這學期我們很幸運,全校美術課負責人的小孩跟小P同班,她本身就是另一所小學的美術教師,由她來教當然最好,我樂得當助手。她最近一年多都會先把課程設計好後,把簡報檔放上網,讓我們事先下載、動手做過後,再到課堂裡教小朋友。據說她的課程在網上賣的還不錯,看來很多學校都需要這方面的資源。
這次的課程是運用輻射對稱概念的羅盤玫瑰。其實他們一年級時,就做過一次輻射對稱的設計,那次用的是咖啡濾紙,然後用油粉彩上色,最後可以貼在玻璃上,看起來有點像教堂的彩色玻璃。不過,事隔兩年,小朋友顯然都忘了什麼是輻射對稱,小P一直抱怨很難,他不會,弄得下課時間還在教室裡畫,全班都出去了,就只剩他。圖型設計好之後,他們要用水彩上色。
每年我們幫小朋友上美術課時,都面臨一個共同問題,就是小朋友不愛惜他們的工具。學期初總有一大批新購置的美術用品,但沒多久,很多都被摧殘到很難用。水彩筆是被摧殘的最嚴重的一種,刷毛沒被洗乾淨、刷毛被插在水中過久導致整個筆頭變形,因為刷毛變形、被凌虐,之後他們想畫較細緻的線條時,往往都有困難。我們有時花很多時間,都找不到幾隻狀態較好的畫筆。所以,教他們怎樣正確使用是水彩課的一部分。不管他們聽不聽得進去,該講的還是要講。
這次美術媽媽在講怎樣正確使用水彩筆時,我注意到一個小男生不但不聽不看,反而專心地用兩手使勁地把刷毛往左右邊拔,我於是過去阻止他。他停下來不到一分鐘,就開始把筆頭向下,用刷毛用力戳桌子。我於是又過去阻止他。他看著我,跟我說:「我聽不懂妳的英文。」我說:「真的嗎?」他甚至說:「妳說的是日文嗎?」我回答:「不是。」然後就離開他那桌。
他從第一次就顯現不是很喜歡美術課的感覺,每次都做得很隨便,沒有照美術媽媽的指示做到某些該有的東西。雖然美術可以很自由,但每個課程有一些要求,他完全沒理會。他很快地畫完後,開始玩水。我過去跟他確認他畫完後,就把他的水彩工具全收走,然後給他一張紙巾擦桌子。老師一會也過去問他是否完成了,他說是。老師瞄一眼他的畫,也只能給我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後來回家後,我問小P那是誰。原來那就是小P從開學以來,一直跟我抱怨的他們班新來的bully。小P說他都不聽老師講解,什麼都亂搞,弄得老師在他桌上貼他應該要遵循的規範(我對此有印象,我第一次去幫忙時看到就很意外),還貼了兩張,全班就只有他被貼。我突然很能理解小P的感受,因為我也被他欺負了。他居然看我一眼,就能針對我的弱點,講話傷害我,這是什麼能力啊(暈眩)。我花時間花力氣去幫忙,居然被小孩欺負,讓我好心酸。這是我當學校義工六年來,最負面的經驗。而且我自認我現在的英文已經比五六年前好了。
我忍不住問兩個小孩,他們有沒碰到同學抱怨聽不懂我的英文?因為我各教過他們班一年的畫畫課。他們都說沒有。某人聽了說這小孩就是不好心,我雖然有口音,但一般人不太可能聽不懂。有朋友看了我的描述,也安慰我說,他應該是誰的英文都聽不懂吧。
本來我應該立刻跟老師說此事的,不過我每天都很忙,還好這週就是老師和學生家長一對一會談的師長會議週,我就在會談時跟老師提了此事。通常這種會談都只有老師和家長,但老師這次說希望小孩也能參與,所以小P也在一旁。老師顯然有些話不能說,她先說問題不在我,然後跟我說我應該當場跟她說的,因為那個小孩有「特別需求」,隔那麼久再問他,他會忘了他當時說了什麼,他也不知道說那些有什麼錯。老師邊說還邊跟我眨眼,後來還是讓小P先出去。老師再次強調這小孩有「特別需求」,她會去跟他的(專案?)人員說發生這個狀況。
後來我就想起小J在前一個學校也有個同學有「特別需求」。他們一年級時同班,小J有天回家提到那同學在課堂上跟老師說:「妳恨我!」老師說:「我沒有!」然後老師和他就吵了起來,全班就看著他們吵,直到老師受不了了,讓他去校長室。這種狀況三不五時就發生,讓我覺得他們班的教學品質不是太好。有個月我在他們去圖書館時值勤,幫忙他們借還書。我第二次去時,他曾因為不聽圖書館員指示,又被送到校長室了。曾經有一度他們傳說這個小孩要轉到我們現在的小學,可能因為每個家長都要簽保證書,承諾每個月至少當義工三小時,所以他後來還是在原本的學校,反倒是小J在三年級轉來了。
雖然他常干擾全班上課秩序,導致小J三不五時抱怨他,但我跟小J說,他其實也有優點。我去幫忙時,圖書館員要他們跟我說謝謝,他也笑咪咪地和大家一起跟我說謝謝。有次清早,我帶著當時才三歲的小P送小J上學,在學校等鐘響進教室時,那個男生吃著Oreo餅乾當早餐,他看到小P,就給了他一片。所以我跟小J說,他對小小孩挺友善的。只是我對他吃超甜的餅乾當早餐一事,覺得很不好。小J當時跟我說,他爸不吃早餐。有次我送完小J,打鐘後牽著小P要回家,才看到那小孩的爸爸穿著睡衣送小孩上學。讓我覺得那個家長似乎不是很照顧自己的孩子。有些小孩的問題,可能是家庭問題的一種轉移。
最近我問小J,他是不是也在同一個中學?小J說是;而且他的置物櫃就在小J的上面,所以兩人常有機會遇見對方。小J說,他還是易怒,不過已經比以前好很多了。剛開學時,他因為不太會用那個號碼鎖(我們領到時,有善心人提醒要在家多練幾次),一直打不開,最後好不容易開了,他就不願意鎖,然後說東西掉了他也不管。有次又打不開,他就很生氣地又跳又叫,最後向後摔跤撞上垃圾桶。聽起來真是個戲劇王。
所以我想小P的同學能那麼輕易地讓我一刀致命,他那種殺人於無形的話術,應該也是在家練的。小P說從沒見過那同學的爸媽,他放學都是去課後班等家長下班後來接。也許他的家庭是有點狀況的,所以老師一再跟我說他有「特別需求」。
不過,他那句「我聽不懂妳的英文」真的好傷人,讓我覺得有必要去尋求正義。後來我去上課時,跟老師提到此事。老師說,既然他有「特別需求」,那也沒辦法。不過,可以跟他說聽不懂就要更專心聽。老師說我的英文很清楚,秘魯男同學的英文她才聽不懂,所以每次她都要他再講一次,甚至要他改講西語,她才能懂。我點頭,我也是特別專心聽,才能邊聽邊猜他講的是什麼。這國家有那麼多移民,我們碰到有不同口音的人,有時就是需要多聽一遍,或者更努力地去聽去猜,才能溝通交流。
雖然有點受挫,我想我應該對自己的英語能力有點自信。原本打算明年回去上畫畫課,碰到此事後,我想還是繼續上兩個月的發音班,讓自己的發音更標準一點。以後碰到有人說這種話,我就知道問題不在我。有句英文俗諺說:"When life gives you lemons, make lemonade." 給我點時間,讓我把這個讓我感覺挫傷的酸檸檬,變成未來會感覺清涼好喝的檸檬水。
也許是今年夏天來的早,今年的秋天也跟著來的早。往年開學後,九月、十月都是熱浪,熱得我常常怕小孩的便當都要壞了。冷氣成天開,院子裡的植物三不五時就曬死。但今年九月以後都還好,頂多華氏八十多度,大部分時候都是七十幾度,甚為宜人,我開始考慮要把院子自動灑水時間從一週三天縮減為兩天了。
現在三不五時就得去後院撿豆子、拔豆苗,這是個苦差事,因為我可沒種豆子啊!完全不是「種豆得豆」這回事。這活現在不做,過了冬天到了春天,就會有惱人的後果,所以每年我都要強迫自己耐著性子在冬天前去做這件事。說到底,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我們後院籬笆外,有一排社區種的羊蹄甲。每年春天將盡時,大約四五月,粉紅色的花就會盡情地綻放,讓我有種它們在為春天到來而歡呼的感覺,看了心情也很歡暢。花落之後,樹上開始掛滿長長的豆莢,到了夏末秋初,羊蹄甲就掉了一地的豆莢和豆子。很不幸的是,隔著籬笆就是我的苗圃,那片苗圃因為有坡地的關係,一澆水,水會往下奔流,順帶把土壤也沖下,所以不太好種,有很多空隙。那些豆子落下來,就在土壤空隙中破殼長根,開始長出葉子。如果我沒有及早把它們拔出來,羊蹄甲的種子沒多久根會長很深。想到我小小的後院會長出很多高大的羊蹄甲,我就一個頭兩個大了,只能有時間去撿豆子。有免費的花可以賞,雖然不花錢,可是要付出勞力的代價。經過多年的撿豆子訓練,我現在已經很會辨識羊蹄甲豆苗的各種型態了。
這個秋天,我有個更重要的任務,就是清黑莓和蔓越莓。但是那些黑莓和蔓越莓莖條實在太多次了,我不太敢用蠻力硬拉。目前只能算清掉六成。還剩兩三株非常粗又長得深的殘株,只能留待日後再努力。
另外一樁心事是清掉多年前無知種下的馬纓丹。那是鄰城在植樹節免費發放的植物。當時我只知道這是本地很常見的植物,後來才發現原來它就是有毒的馬纓丹!美國人似乎對有毒植物沒太多概念,夾竹桃、馬纓丹在這裡都很常見。公婆家甚至就有一排夾竹桃,那是前屋主請人在園藝規劃後種下的。不過,我最近一兩個月在臉書上的不同社團看到有人提起幾十年前發生的,有人在野外折夾竹桃當筷子,於是中毒的舊聞。我覺得這種事應該比較不會在美國發生,這裡最常使用的餐具是叉子,再不濟,就用手了。而且去野外通常會帶麵包乾糧,不太需要用筷子。就算在台灣,我很懷疑現在會有人隨便去折樹枝當筷子用。那樁舊聞顯然非常深入人心,才會在幾十年後,還被人提起。
馬纓丹的好處是好種又很會開花,蜂鳥和蜜蜂都常來拜訪這株開黃花的馬纓丹。最後我選了半天,在Armstrong Garden Center找到開橘色喇叭狀花的細葉雪茄花來取代馬纓丹。我在挑選細葉雪茄花時,有一隻蜂鳥兩度近距離飛到我身邊,想要去吸取橘色的雪茄花花蜜。細葉雪茄花還有開紫色小花的,顯然就沒那麼吸引蜂鳥了,所以我就沒選那種。種下細葉雪茄花後,連續兩天我都看到蜂鳥飛去吸食花蜜,讓我鬆了一口氣。因為蜂鳥身體雖小,一天需要吸食至少幾百朵花蜜才能維持生存。我不希望因為拔除一株馬纓丹,就減少牠們的食物來源。不過,努力挖土時,我同時想到,六月初蜜蜂在我家廚房出風口築巢時,學弟看了照片就說:「附近有蜜源。」這花該不會是造成大批蜜蜂搬來我家的原因吧?擔心幾分鐘之後,我決定不管了,我們已經請人換過出風口的網子,希望明年春天不會有事。
清掉一大叢馬纓丹後,只種一小棵細葉雪茄花好像有點空。後來我又去Home Depot搬回來花期在秋天的紫羅蘭、紫色雛菊和紫色菊花,圍著細葉雪茄花種了一圈。然後在隔一點距離的地方,把酒紅色的天竺葵種在粉桃色的茶花底下。準備有空的時候,再去種一株粉紅色的天竺葵在另一株茶花底下。這樣那區差不多都是同一色系的,只有雪茄花的顏色不一樣。希望這區新種的花在這段溫暖的時間能好好生根,花能開久一點,讓我在冬天的時候,往後院一看,還能看到點顏色。不然我們家往年冬天的景色都好無聊,雖然此處不可能舉目皆是雪白色,但光綠色和土色也能讓人看得乏味。
說到天竺葵,九年前我在同一區種過兩株。冬天的時候都沒花,春天以後,就開始到處長葉子,然後夏天的時候就是超級盛開期。不過我可能太容易厭煩了,看了兩年之後,我覺得天竺葵長得太大叢了,怕妨礙附近的玫瑰,就請園丁把那兩株都除掉。之後改種薰衣草,雖然它不需要太多水,怕爛根,但水往下奔流,讓它沒能喝到多少水,也沒法長得好。種了幾年,那株薰衣草都沒什麼長大,甚至被園丁修得很小。對那種坡地,我看也只有強悍的天竺葵能征服了。所幸Armstrong Garden Center有很多特別的顏色,是Home Depot找不到的。希望這次我對它不會那麼快厭煩。
如果還有時間,我想再去多買兩株天竺葵種在前院扁柏留下的空地。新聞說即將到來的冬天不會很多雨,明年可能又是一個乾旱的年度。而扁柏留下的空地之前在雨季都會淹水,導致我之前移植過去的開大白花的Annabelle繡球花遲至最近才長出綠葉,往年這時花季都結束了。如果不會淹水,現在種的植物應該可以撐過接下來的冬天。而後院另一片地也需要整,我想把甘蔗和火龍果都種下去。
再往下列的話,就明白自己的限制。想做的事永遠太多,而我的時間和體力卻是那麼有限。
上了《坎特伯里故事集》後,我們有了這學期的第一次校外教學,地點是漢庭頓圖書館(The Huntington Library)。此地的門票不便宜,成人要25美元。不過,老師在一開始就說了,她會負責我們的門票,因為她的母親生前是漢庭頓圖書館受託人理事會的一員。我聽了忍不住暗暗吃驚,因為幾個月前寫作老師提過,閱讀課老師的爸爸是有名的律師,生前是雷根前總統的座上賓,名作家史坦貝克是他父親的友人,所以閱讀老師以前就見過他了。沒想到,不只是她父親,連她母親都是個有力人士。
出發前,我們分配車輛,一共三輛車,我跟印尼同學坐老師的車,所以她一路就跟我們介紹這一帶的事。到漢庭頓圖書館前,經過她母親的故居。她說她叔公以前說那是農舍。但那其實是個看起來挺現代,也滿有味道的房子。據說裡頭有五個房間,算挺大的。然後經過加州理工時,她說她的叔公以前當過加州理工電機系的系主任。顯然她們家有很多有份量的人啊。
回程時,我們再度經過她母親的故居,老師講起一段故事。她說,那區一開始是印地安人的地方,後來是墨西哥人,再後來西班牙人、美國人來了,就立了規矩,印地安人、墨西哥人等有色人種都不能住在這區。六十年代後期,她母親讓一名日本學生住在她家,街坊鄰里上門說她不合規矩。她母親跟他們爭論,說這不合理,最後她母親贏了,於是1968年後那地區原本的種族藩籬就被撤了。
我想這是她也是個自由派的知識份子的原因之一。她後來又提到她自己的故事。她女兒當年要上學的時候,她們戶籍在鄰城一間學校。該校校長勸她把小孩放到別的學校,她問為何。
校長說:因為我們學校很多墨西哥人。
老師說:那不是問題,我也是墨西哥來的。
校長說:問題是,不是妳們這種墨西哥人。
老師說:我懂了,你說那些是「窮墨西哥人」,但那又怎樣?
校長說:妳們是有知識的家長,很多有知識的家長都把小孩送往別處上學。
老師非常不高興地回答:那不代表那些家長在某些方面被教育過。我現在不想把小孩送到你這了,不是因為你講的原因,而是因為你的態度!
我很欣賞老師那句「不代表那些家長在某些方面被教育過」。因為出發前兩天,小J和他的越南死黨在附近社區為學校募款。他們碰到一個亞洲家長,對方一聽就說:「我小孩念山上的學校」然後掉頭就走。一路跟著他們的越南媽媽看到了,不是很高興,覺得他不該用這種態度對待不同學校的小孩。我事後知道了,同樣感冒,若不是像我們老師和她媽媽那種自由派的白人幫忙爭取,我們這些外國來的有色種族怎能住在好區、把小孩送到比較好的學校呢?那種以為憑自己本事住在好區、把小孩送到好的公立學校的亞洲家長分明搞錯了,他們是踩在別人鋪好的路上,分了別人爭取來的好處,所以他們應該有同樣的精神和態度,為來人開路,而不是因為自己小孩能念好學校就看不起別人。而且那不過是K-8的學校,若他的小孩念的是常春藤盟校,他的眼睛豈不是長到頭頂上了?
講著講著,我們就到了漢庭頓圖書館。我一直很想來這裡,無奈小孩大了以後很有意見,他們不喜歡博物館和植物園,於是這麼多年都沒有機會來。我們集合時,老師說,博物館不是表面上看的那樣,有文化和藝術等,其中還有很多爭奪、偷竊、鬥爭、醜聞等骯髒的層面。我突然想起,前幾年我有陣子很想去念博物館學,聽起來念這門學問也很刺激。只是有博物館學位的學校好像不多,而且大概只有在大城市比較好找工作。
我們校外教學的目的是來看《坎特伯里故事集》的手稿、莎士比亞故事的原本等。所以老師帶我們直奔那棟建築。沒想到一進去印尼同學和我就注意到牆上赫然有句正體中文:「汝父在何處入美籍」。
那些珍貴的手稿、孤本等,都被收藏在玻璃櫃裡。透過玻璃櫃,看著那好小好小的字,讓我特別敬佩抄寫者的眼力和細心,真不是簡單的工作。那些珍貴的手抄本不但有密密麻麻的字,還有精美的手繪圖,而且有的甚至用了金箔或燙金!那時候的書真的好珍貴也好難得!親眼看見這些書,讓我更能明白印刷術是怎樣加速知識的普及以及降低書籍的價格。那的確是劃時代的貢獻,我默默在心裡幫畢昇和谷騰堡按讚。
看到那個房間的後段,我才看到「汝父在何處入美籍」的由來。原來這裡也展了一份二十時期初華人入美籍的文件,一個華人移民律師的名片和照片,甚至有當時華人準備入籍考試的教材。之前在Riverside的博物館看到早期華人移民的遺物時,我總覺得這時空中有著某種相仿又各異的命運路線。我們家遷台第一代是九世,到我這代是二十五世,算一算,我們的先祖應是十七世紀遷台的。若他(們)當時沒到台灣,而到南洋、美國或其他國家,我今天會在哪裡?又會是怎樣的人?
我忍不住反覆推敲「汝父在何處入美籍」這句話,總覺得這句話企圖要表達一種古意,但禮貌不足。若用「令尊在何處入美籍」就客氣多了。忍不住又想到有些台灣人說的「文言文用不到」,但人家美國知名的博物館裡還想用文言文來傳達一種舊時的感覺呢。
我們沒花太多時間在這區,後來馬不停蹄地去看了英式庭園、日本庭園和中國庭園。我們到了日本庭園時,我看著其中的拱橋說:「拱橋應該是中國的東西,不過現在美國人都以為那是日本庭園的一部分。」老師說:「好東西大家都會拿來用。英國人在大航海時期時,在亞洲就帶了很多亞洲的東西回英國,傳到西方世界。」這倒沒錯,我同意。
緊接著我們去中國庭園。到門口時,我看到門口的「流芳園」是正體字的,門口的簡介也有正體中文的,突然覺得這個地方好像有點樣子。很慶幸他們沒用簡體字,不然我可能會覺得這裡沒什麼文化,沒興趣多看。這裡號稱是中國外最大的中國庭園,我們的確花了不少時間在其中各處邊走邊看。亭台樓閣、垂柳湖水等,這裡都有,甚至有一個水濂洞。大部份的確頗像樣,小部分的地方我覺得怪怪的。像有個像涼亭的地方,裡頭是空的。我總覺得裡面該有圓桌和圓凳,石頭的或木頭的都可以。有些地面感覺頗新潮。「清越臺」匾額上的「越」寫的很奇怪,我都認不出來,是因為看了旁邊一個牌子,才知道那是「越」。連接湖兩岸的一個曲橋看起來也怪怪的,我總覺得那個扶手和地面都設計得不太對。不過這畢竟在美國,能看到這樣的中國庭園,已屬難能可貴了。而且這裡還沒完工,也許等完工再來看,會覺得好很多。
對了,進中國庭園前,老師說,這裡剛開幕時,她和妹妹來參加他們的活動。她看到其中的怪石覺得像水泥做的,但裡頭有專人解說,那是中國運來的。她們奇怪,為何要千里迢迢從中國運來呢?難道美國沒有嗎?得到的答案是,美國有,但只在肯塔基還哪州有而已,而且從那運來的話,費用比直接從中國運來貴,因為美國人工的價格太高。所以那些怪石都是從中國某條有名的河岸運來的。我聽了覺得怪石好冤啊,明明是石頭,卻被以為是水泥做的。我自己看了之後,終於理解為何老師一開始會以為那是水泥做的,因為顏色和形狀的關係。後來看了資料,那些怪石原來是來自江南的太湖石。
離開前,我們都去禮品店看看。這裡有很多有意思的東西。在中國區,有類似青花瓷的瓷器、文房四寶、仕女圖書、小石獅、小龍座等,甚至有一堆用中餐館外帶餐盒、幸運餅做的裝飾品。雖然中國庭園用了正體字,禮品店卻有東西用簡體字,有個「夢、愛、笑、能」磁石組就用簡體字,而且我不懂為何要選這四字。我特別有興趣的,是這裡有一系列美國名人的娃娃,像華盛頓、富蘭克林、馬克吐溫、安迪渥荷等。但我沒買,免得最後都堆灰塵,讓人打噴嚏、過敏。
我們這裡到漢庭頓圖書館要開一個多小時,七十多歲的老師一路跟我們講話,然後帶著我們走了兩個多小時,又開一個多小時的車回來,連我在車上都有點昏昏欲睡了,老師卻還精神奕奕,真是佩服她的好精神和好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