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荷蘭從事藝術工作的朋友來信問我上畫畫課的心得。她說她覺得她班上一些男性喜歡賣弄,一些女性則是為了打發寂寞而來上課的。我心想,感覺這些人荷爾蒙還很旺盛,應該都很年輕吧。我都跟老太太一起上課,她們連更年期都過了,早就沒這種問題。兩地學員的年齡差很多,應該是文化差異吧。
其實一開始我也有年輕點的同學,是個有八歲女兒的華人媽媽。她說完全沒學過。可能因為老師一直讓我們自己去嘗試,我們問問題,老師才在旁邊指導一下,跟她的期待不同,所以上了兩堂後,就再也沒出現過了。
其他兩位同學,有位是有英國口音的老太太,至少有七十多歲,說不定要八十了,跟老師年紀應該差不多。另一位同學應該比我大個十來歲,據說她跟老師學了十年的畫,有個青少年兒子,以前也跟老師學畫。老太太同學畫得不錯,一看就是比我有耐性的樣子。第一堂課時,她慢條斯理地選了她要畫的圖片,是一池的錦鯉。然後她陸續在圖片和水彩紙上畫格子,用鉛筆打草稿。下課前,她只簡單地用灰色打了底。我本以為她會在家完成,畢竟她不像我有家累,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做。但她在第二堂課時打開畫紙,只比前一週多加幾個顏色。她這幅錦鯉大概畫了五堂課,才終於完成。而我的第一張花畫了三週多,老師才宣布我可以畫新的主題了,我像拿到赦免令,鬆了一口氣,因為畫那麼久,我快受不了了,畢竟國中時每週都要交作業,三兩下就完成一幅畫,根本無法忍受長時間慢條斯理一層一層地慢慢加顏色。
於是每次去上課,我都覺得應該在眼前掛兩個書法寫的大字:「靜」、「定」,然後要深呼吸,吐納,調整氣息,把性子沉下來,才能開始畫。
不過,在這課堂要做到靜心不太容易,因為老師挺喜歡聊天的,每次上課都要講很多她的私事,跟老太太同學聊她們的活動。其實我對此沒有完全排斥,因為我可能在這裡度過老年,知道一些老年的生活不是壞事。問題是,老師太喜歡跟我聊天了。前六堂課,她每一堂課都要用手機給我看她的作品和臉書,跟我說她的女兒的事。有天其他人都沒來,我本來以為可以有一對一的指導,但不是,那天老師坐在我的旁邊,把她臉書上的事都講了一遍,讓我那天離開時特別沮喪,因為甚麼都沒畫到。我相信我比其他人都熟她的故事,因為她有老年人的通病:講話會重複。她可能記不住自己講過什麼、跟誰講了哪些事,所以每堂課講的事多少會重複。她這種多話的個性對我的學習熱忱真是一種考驗。
據婆婆說,她在老人中心的水彩課班上也是六、七十歲的人居多(六十二歲以上的長者有學費優惠),有一群人是朋友,結伴來上課,所以也是邊聊邊畫。我想,對老年人來說,出門的機會不多,上課的場合是他們少數的社交場合,難怪她們會一直聊天了。所以對我來說,不管在哪上課,就更需要練就不被打擾的能力了。
不過這個老師有她的好處。她也算是半路出家的。她的家境不錯,年輕時很漂亮,簡直就像電影明星。父親是愛沙尼亞還是拉脫維亞來的,據說在十二歲時把小提琴換了裁縫機還甚麼工具,到了墨西哥,每半年學一種技藝,十五歲時做起女性內衣生意,是個成功的生意人,娶了一個美麗的俄羅斯小姐。她小時候家裡有好幾個當地的原住民傭人,只會講他們部落的語言,不會西語。那些人跟她爸一樣,手都很巧,任何廢物都能再利用。他們能用各種天然素材做顏料,像麵就能做一種顏料。所以她小時候就接觸美術,畫畫甚至幫她度過喪子之痛。但直到她的美國律師丈夫過世後,她的小女兒幫她在鄰近一間地方大學報名藝術課程,她才重新從基礎學起。因為她說那時候她調的顏色都髒髒的,怎樣都不對。她在那間大學學了九年,學了各種不同的藝術課程,所以也嘗試各種媒材。她說自己喜歡玩顏料、畫筆,和各種可能的工具。她在課堂上給我看用鹽加入顏料的效果外,也拿了包酪梨的塑膠網袋給我壓在紙上刷,產生不同的效果。她還收集巧克力的金屬色包裝紙,用在她的複合媒材創作上。總之,她是個思想新穎多變的人。
從她的各種點滴,我一直感覺她是風象星座的人,有天她無意中提到她是雙子座,我暗想,難怪了。興趣多變、閒不住、喜歡新鮮的人事物,這都是雙子座的特徵啊。我的木星就在雙子座,所以我知道這樣的人有個弱點,就是學東西很沒耐性、欠缺長性,所以可能有時不夠深入。不過她還好,她的個性好像很好動,但是要求我的東西卻是很嚴格的。第七堂課後,可能我對她的新鮮性降低,她終於比較不跟我聊閒事了,她反而一直嫌我用的顏色跟我畫的那張相片差得遠,弄得我瞪著相片看老半天,抓破頭都不知道怎麼辦。
想要仰天長嘯之際,突然想到某天聽一個藝術家的播客,他說:「如果你的日子過得太舒服,就不會想盡力嘗試。」我覺得這番話跟孟子說的差不多。總之,我以很緩慢的速度東塗西抹一點,然後過一堂課,她終於覺得我有進步了,叫我拿起來對著教室四周的鏡子看,是否有明暗的效果。雖然第二幅畫最終只畫了大約三分之二,但那堂課已經到尾聲,我有種元氣大傷、腦細胞死很多的感覺,然後就暫時沒動力把第二幅畫完成。
之後我改報她的基礎畫畫課程。她的水彩課因為報名人數不足,開不了。她說我可以在畫畫課畫我的水彩。但我需要點時間恢復我的腦細胞,而且在畫水彩畫打草圖時,覺得基本的繪圖能力還是很重要,所以我決定暫時跟她上素描這種東西就好,讓我換個老師再學水彩吧。
前兩年在本地圖書館看到22本「神之雫」漫畫,是台灣尖端出版社出的,於是非常興奮地陸續借回家。看了才知道這是講有超能力的人的故事。男主角神咲雫每次一喝酒,就會被噴射到想像花園去,腦子裡會產生葡萄酒原料生成的環境和氛圍,還能在雪地裡聞到大老遠的酒味,真是一個農業奇才,舉世難有。
像我這種對酒一竅不通的人,是不可能喝了酒就在腦子裡產生各種畫面,但是我倒是體會過食物和酒的錯誤搭配的可怕。
有回某人帶我們到一家印度餐廳,他說是和他很麻吉的印度同事推薦的。那間餐廳的午餐是吃到飽的形式,店內裝潢比其他吃到飽印度餐廳好一些。一進去,侍者就問我們要點甚麼飲料,他們的可樂、雪碧和香檳是免費的,於是某人幫我點了香檳。
我吃了一些東西後,喝了一小口香檳。香檳入口之後,我差點叫救命。因為香檳所經之處,味蕾上的印度香料馬上發臭,食物的味道變得很可怕。「神之雫」漫畫裡,把食物和酒的搭配稱為「結婚」。印度料理和這種香檳應該算是不和睦的怨偶吧,希望它們早點離婚,省得禍害世人。經此一樁,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想去那家餐廳吃飯。
幾個月前二度光顧,只敢點水。前兩天再去,想要確認一下之前的感覺,也好奇他們有沒有換不同牌子,於是再度點了香檳。這次的結果,跟上回一樣,所以喝得很痛苦。更痛苦的是,吃到好幾種東西都讓我覺得舌頭要壞了。例如長得像炸丸子的Gulab jamun,甜得要命,吃一個都嫌太多。胡蘿蔔做的甜點Gajar ka Halwa一樣甜到我吃了一口就不想再吃。還有一種白糖糕,甜到連嗜吃甜食的小J吃了一塊就說他不想吃了,偏偏他拿了好幾塊,某人只好幫他解決。某人邊吃邊說:「大概糖很便宜吧!」
後來我去拿Mango Chutney,看起來像芒果醬,理所當然以為是甜的,沒想到一吃,我的舌頭差點被鹹壞,有種要得腎臟病的感覺。我跟某人說:「難道鹽也很便宜?」然後我去拿了Mint Chutney,心想:總不會運氣這麼差,每個都很難吃吧?可是,我的運氣就是這麼差,這個薄荷醬一樣鹹到不行。 舌頭快壞掉的我,愁眉苦臉地說:「再也不要來了!」某人說:「妳可以不吃這些東西啊!小J很喜歡這裡的Tandoori chicken。」我聽了很難過,只為了Tandoori chicken而來,我做不到。還是大熊湖山上的那間喜馬拉雅餐廳比較好吃。
他們在門口放了一種混有薰衣草、彩色糖粒和一些我不認得香料的混合物,通常客人會舀一把放在手上吃掉,消除口中的食物味道。但我認為,吃完印度菜後,趕緊回家用薄荷牙膏徹底刷牙比較有用,那些印度香料似乎特別容易產生難聞的氣味。
到了晚上,某人終於同意,以後還是少去這家餐廳為妙。因為他和小P都鬧肚子。他說四個人吃到飽只要三十塊,還有肉。幾乎都是蔬菜的souplantation,同樣是吃到飽,四個人也差不多要三十塊。我說,搞不好印度餐廳的肉是那種不新鮮、快壞掉的,調味那麼重,很難吃出來,所以才這麼便宜。有些餐廳真不能隨便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