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ch 29, 2017

從創意中療癒

最近的新老師有長久的憂鬱病史。據她說,她從十七歲就開始有憂鬱症,她現在大概是四十多歲,仍然在時好時壞的循環中,這樣算算至少也有二十多年吧。而且她試過不少治療,包括蒙眼打拳擊,打到自己又哭又叫。我相信在某種程度上,她可以說是「久病成良醫」,所以學美術的她,就用藝術的方式宣洩心中的情緒,挖掘無止盡的黑洞。因此她開的課就叫「從創意中療癒」。

不知道是這個事實太嚇人,還是第一堂課讓其他人覺得太強烈或太無力,本來名單上有九人,第一堂課有六人出席,第二堂課卻只剩我和另一個女生,第三堂課除了我和另一個女生,又多一位老太太,總之,這堂變成一堂很小眾的課了。

倒也不是壞事。我從研究所開始就上過好幾回只有兩三人的課,很習慣這種類似於私塾式的教學,而且老師能關注的對象就只有少數幾人,讓我覺得學費很值得。

第一堂課主要做選字和拼貼。我們先從一堆二手的藝術書裡選自己想要的,再從書裡找自己想要的字,圈出來,或者把不要的劃掉。再把選好的字撿出來拼湊成有意義的東西。拼貼也差不多,我們在一堆雜誌裡選一本雜誌,再把自己想要的字剪下來,貼到本子上。

這些挑選的過程看似無意識,實則是下意識。一個年輕的女生說,她從十幾歲就仰賴的男人對她的評價過日子,但顯然這些評價讓她找不到自己的價值。她在書裡看到她父親的名字時,感覺某種指引式的巧合,激動到忍不住哭了。她的故事顯然不只那麼多,但她哭到說不出話來,我們也就只知道這麼多。

我的過程顯然平淡多了。從書裡選字的過程,我可以發覺某些字特別吸引我。而從雜誌剪字時,我似乎喜歡剪那些要出發、啟程之類的字。老師猜我想要度假,我倒覺得我潛意識可能想拋夫棄子,自己去旅行(哈)。

這個老師自己有很多本拼貼日誌本。她說她在心理醫生那裡做這個時,因為那裡怕病人自殘,沒有任何剪刀,所以她用手撕的。我問她,每次做的東西都不一樣嗎?她說是。因為我不確定自己是否會在同一類的東西裡打轉。也許我該像她一樣,多做一點拼貼看看。她之前開的那堂課叫「塗鴉中的沉思」,同樣也有很多拼貼的部分,不過那是下午的課,我沒法上。

第二堂課感覺像自由作畫(freestyle painting)。有人說freestyle painting不過就是新瓶裝舊酒,作畫本來就很自由,何必硬要套上「自由」的名號?但是對於像我這種習慣具象繪畫的人來說,若需要靠聽音樂的感受來決定畫筆或工具,以及顏料的方向,是有那麼點令人不知所措。

這個老師喜歡大紅色,音樂也喜歡特別熱鬧的那種。如果不是因為她說過自己的憂鬱病史,我很難把這幾種特徵連起來。狂野和憂鬱居然可以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而且不是有躁鬱症的人身上,這世界真是很複雜。

但是我就是那種喜歡讓她無力無感的藍色的人,所以有時對她放的饒舌或熱門音樂無法反應,應該也是正常的。我真沒法從那些吵鬧的音樂裡,找到一點療癒的力量。但是快節奏倒是可以幫忙把刷顏色刷快一點。

她拿了一疊塑膠卡片,要我們抽一張,以取代畫筆,可以大面積的推開壓克力顏料,這過程令人感覺有種發洩的味道。我以前常納悶,那些藝術家究竟是怎樣用顏色和筆觸表達情緒?看來這是方法之一。

因為只有兩個人上課,而老師準備了五張大紙,所以我們有很大的空間可以發揮。用完塑膠卡片刷完半張大紙,換成像小油漆刷那樣大的畫筆繼續刷。我從沒用過這麼大的畫筆,但是刷幾下之後,覺得挺好用。若要拿來發洩情緒,大刷子的確比小畫筆有力。我本來也不知道要刷什麼,最後刷成了幾朵花。

緊接著加上粉彩(chalk pastel)和油彩(oil pastel)。老師說她特別喜歡油彩,因為可以拿來用力地塗,發洩情緒。以前上粉彩課時,在最後一堂課,老師帶了油彩讓我們試,我覺得有點像蠟筆,不喜歡那種質地和畫出來的感覺。不過她說的用途,跟我們之前試的用途不同,如果只是要拿來做情緒日誌,那倒可以考慮。

後來老師又把音樂開很大聲,讓我們邊聽音樂邊把在一張很大的紙上揮灑。另外一個女生都在畫局部的放射狀線條。我卡住一陣子之後,用粉彩畫了一堆糾纏的線條後,在音樂變成舒緩的時候,畫了山的線條,然後用藍色壓克力把之前那堆糾纏的線條塗成雲,最底下畫成波浪狀。於是老師又以為我想度假。雖然這過程中,我覺得好像某部分的自己好像不能運作,不過第一次畫那麼大的紙,感覺挺過癮的。在家裡就沒辦法這樣做了。

雖然第二堂課的方式有別於以往,但我覺得還是左腦主導一切。第三堂課就往右腦邁進一些。這次我們得閉眼,一手拿油彩,一手拿粉彩,邊移動身體邊在紙上塗鴉,中途要換顏色也是閉著眼盲選放在桌上的粉彩或油彩。不到一分鐘,我就知道自己沒辦法雙手並用。因為紙沒貼住,兩手同時移動,紙也會跟著動。而且慣用右手那麼多年了,左手不靈活的程度跟右手靈活的程度成正比。而且會自己設限,閉著眼睛,甚麼都看不到,有如瞎子摸象,根本不知道邊界在哪,於是會限制自己活動的範圍,比較安全。老師後來從觀察我們的移動方式,說我是那種理智的人,不像老太太,跟心的距離比較近。因為老太太說,她喜歡桌子的寬度,畫到邊邊手突然往下掉,那種感覺很好。我聽了,覺得她這方面的直覺不錯,她說的我很清楚,只是沒想到她可以這樣看出來。

後來她要我們再度閉著眼聽音樂,一手稍為固定,另一手帶著身體往紙的盡頭無限延伸,然後手上下移動到桌子和紙的盡頭,體驗掉下去的感覺。這次我覺得左腦比較放鬆,右腦得以稍為活動一下。老師站在桌子某一邊,要我用粉彩或畫筆向她前進揮舞,我只能憑著聲音移動。她說,從那部份的線條,感覺我好像要那些限制我的東西走開,想要甩開被賦予的角色和責任。

我覺得這個活動之所以讓左腦放鬆的原因在於,我們根本不需要在意顏色、形狀、線條等美觀與否,更不需要在意是否超線、精準等,但在以往的作畫習慣中,我會在意這些東西,左腦不斷審慎地評估各種細節,然後去調整畫面。其實改變習慣,尤其放棄某種感官的掌控,去超越界線時,會讓人覺得有些恐慌,但是老師就是要我們感受失控的美。

最後一部份又是用塑膠卡片和大刷子刷壓克力顏料,就直接蓋在之前畫過的油彩和粉彩上。她要我們像三歲小孩一樣做畫,不要想太多,用力地玩顏色和線條。如果是三歲小孩的話,我記得以前小P會畫一些形狀,所以我用卡片刮完顏料之後,用大刷子刷了一些形狀。這回完全成了抽象畫,不像前一堂畫的,還看得出大致的主題。

下週最後一堂課,又要做拼貼了。這回我們先用壓克力在本子上塗了兩頁底色,一頁用卡片上色,一頁用大刷子上色。這樣下週就可以直接貼東西了。到時會做成怎麼樣,我用期待未知的心情來等待。

由 Debby 發表於 09:28 PM | 迴響 (0)

March 17, 2017

我好嗎?

昨天傍晚去附近超市買今早小孩吃的貝果,有位老先生在旁邊買看起來很甜膩的甜甜圈,然後就開始跟我搭訕,先問我要在哪付這些東西的錢,店員怎麼知道多少,然後問我是華人嗎?我說是。他立刻用歪國腔跟我說中文:「你好嗎?我好嗎?」

以前帶小孩去公園時,碰到一個黑人,他問我是華人嗎?我說是。他也立刻用歪國腔跟我說:「你好!」我當他們看過Ni Hao, Kai-lan(你好,凱蘭)的卡通,或者有認識的人看這講一點華語的卡通。但是「我好嗎」是怎麼一回事?有講哪種語言的人會對著別人問候自己的?

老先生之後跟我說,他今年75歲,1960年代在台灣基隆和高雄待過,因為他是海軍。他在台灣學會一些中文,會說不會認字,知道台灣人覺得美國人很胖(但他算瘦的)。之後又跟我講了幾句他還記得的中文。於是我忍不住跟他說,我們不會說「我好嗎」這種句子,他說那是他開玩笑的。

我後來晃去別區後,他又追過來跟我說,他知道中文有四聲,然後連續講了三個詞,我一個都沒聽懂,一臉茫然。他於是用英文解釋,我只記得其中一個是蚊子。然後他就像一陣風一樣走了......這老先生是射手座的嗎?那麼愛秀。

這件事也給我一個啟示:講不是自己的母語時,寧願講慢也不要講快,否則別人更聽不懂。

由 Debby 發表於 10:11 PM | 迴響 (0)

March 02, 2017

傻了兩個三年後

幾個月前才慢吞吞地在臉書提到現在重新學畫後,幾個以前國中美術班的同學表示羨慕,說她們也想學畫。說的是沒孩子的已婚人士或是單身貴族,我說妳們沒問題啊,隨時都可以開始。像我這種有小孩的人,才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跟芝加哥的同學說我在為空巢期做準備,她提了幾個點子,就想起我可以寫部落格啊。我想到自己久久才更新一次的部落格,跟她說我生小孩之後就寫不太出東西來了,荷爾蒙影響很大,令人困擾,男人就沒這問題。她嗤之以鼻,說我才幾歲啊,怎有荷爾蒙問題?我認真地跟她說,真的有,所以才說「一孕傻三年」啊。

有天閒來無事,查查當初跟我一起進某集團的同事們。當初我們是透過非常難得的大規模招考進某集團,過五關斬六將才進得去。但是過了那麼多年之後,很多女同事都離開那個圈子,倒是男同事們步步高升,雖不是每人皆如此,但比例總是比女性高。原因很簡單,他們就算結婚了有小孩,頂多只是生活有些改變,不會像女人因為懷孕生小孩,而感覺到人生因為荷爾蒙變化而來個天翻地覆,需要調整生涯步調或職位。

去年回台灣前,幫以前的同事做了一個小案子。其實我不想做台灣的案子,因為以台幣計價的工作多半價格很低,而且我平時用不到台幣,卻要繳很高的稅,再加上時差的關係,運作起來不是很方便。所以做這類吃力不討好的事只能說是為友情跨刀。

工作本身沒有什麼問題,以前做過很多年,就算停了那麼久,該把握的都沒問題。只是操作過程中,我很清楚感覺到,以前會有的那種腦力四射、充滿火花的狀態,似乎不存在或者休眠中。看看還在線上的單身大學同學們,她們每次要工作前,就開始上臉書發洩各種心情,跟以前我的狀況很像,以前超多產的時候可以在部落格、BBS、私人群組等到處發文,一天寫個幾千字都是小事。現在我沒那麼多力氣,在噗浪噗兩三個泡就擱淺了,然後又要因為孩子而移動,再多的思緒都會馬上消失無蹤。

別說生產了,就算只是閱讀,吸收力也大不如前,有時一頁就可以看好久,速度慢很多。這些年若看嚴肅議題的書,都要看很久才行,而且得在心裡逼自己努力點,不然實在不想看很花腦力的東西。

不過,最近感覺到腦子似乎有慢慢復甦的跡象。這週二去圖書館上了兩小時的Excel入門課程,左右邊是五六十歲的白人太太,她們都有點跟不上。左邊那位年紀大一點的太太跟我說,主講的圖書館員說話太快了。其實我本來看到主講人時,有點擔心自己會跟不上,因為之前跟她問過問題,知道她講話速度比較快。值得慶幸的是,我都跟上了,而且大部分的東西我都知道,雖然以前沒學過Excel。

緊接著第二天上了第二堂的攝影課,攝影課的後半是Photoshop Elements的應用。我左邊的白人同學偶爾也有搞混的時刻。雖然我前一堂課因為生病沒上到,但缺課目前沒造成什麼問題。所以我覺得自己的學習能力好像慢慢恢復了,大腦大概慢慢恢復以往的效率了,我也許還能嘗試更多的新東西。生完小孩六年才有這種感覺,一孕傻三年不是假的。


由 Debby 發表於 10:49 PM | 迴響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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