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傳了一篇文章來,裡頭說面紙不能用來擦嘴。我的第一念頭是:用來擦嘴的是餐巾紙啊,需要在面紙、衛生紙和廚房紙巾間糾結這麼久嗎?然後突然想起前年帶小孩回台灣時,小孩抱怨最多的事之一就是:沒有餐巾紙。
台灣並非沒有真正的餐巾紙,在高檔的餐廳,是有像美國一樣的餐巾紙。但是普通的餐廳、小吃店、早餐店和夜市等,提供給客人的,多半是抽取式衛生紙,經常還是粉紅色的。
究竟把衛生紙染成粉紅色,是誰的主意?我每次回台灣都有這個疑問。在美國看到的紙,舉凡衛生紙、面紙、餐巾紙和廚房紙巾,大多數都是白色,也許有些花邊或花紋,極少數是深卡其色,有些為特殊節慶和派對設計的會有鮮豔的色彩,但我從沒看到這類的紙是純粉紅色的。我去過的國家不算多,也沒在台灣以外的國家看過粉紅色的衛生紙,這該是台灣獨有的一項產品。
一般白色的紙多半含漂白劑,因為紙漿不是白色的。粉紅色衛生紙的成份,不見得比較好,也許漂白劑少用一點,但粉紅染色劑和其他的化學成分,應該不會少。尤其衛生紙本意是廁所紙(toilet paper),拿擦屁股的紙來擦嘴,許多台灣人不在意,我卻很介意,怎麼想都怪怪的。
記得我念小學時,老師都會交代我們帶「手帕、衛生紙」,朝會時要檢查。手帕是為了擦汗,衛生紙則是為了擤鼻涕。那時還沒有面紙,而且當時台灣有個獨特的文化就是,用平版衛生紙做所有的事,從臉擦到屁股。於是大家都摺了一疊平版衛生紙放在口袋,隨時備用。
台灣的面紙何時開始流行?我記不太清楚。也許是我上國中以後的事了。但「用面紙」這件事,並未深入人心。不是家家戶戶都有面紙的,但是台灣的家家戶戶都有衛生紙,而且很多都用平版衛生紙。
這些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台灣這些年來,當然有些變化。也許有些人家的廁所裡,放的是捲筒衛生紙,而不在是平版衛生紙或抽取式衛生紙。用面紙的人也多了,現在學生的口袋和書包裡,裝的應該是口袋面紙,而不是自行折疊的平版衛生紙。但是不變的是,一般人家和餐廳依舊不用真正的餐巾紙。
美國的餐巾紙是摺疊的好幾層紙,依晚餐和中餐,有不同大小和厚度,總之都比台灣常見的那種抽取式衛生紙厚,而且往往是白色的,除非是派對用的,會有特殊顏色。我覺得用白色的最安全,嘴巴碰到的化學成分較少。
紙的厚度跟成本有關。提供較厚的餐巾紙,而不是薄薄的衛生紙,代表店家的成本要增加。但世界在改變,台灣還在用二十年前那種小氣經營模式,怎樣迎接其他富裕國家來的觀光客?就像范疇在「台灣人工作模式 25 年不變,收入凍漲很意外嗎?」一文中說的:「從舊一代老闆到新一代員工,25 年之間,台灣的小商家大都不關心工作習慣和流程,繼續用『中國功夫』應付日益進步的世界:壓低成本、延長工時、吃苦當吃補。」
不免想起我們2014年底回台時,全家去過的淡水老街的「正宗阿給老店」。那時人潮擁擠,我們走上長長窄窄的樓梯,在二樓一個空桌旁站定。女侍拿著抹布過去隨便擦兩下,就讓我們坐下,之後又看她拿同一塊布擦了別的桌子。我心裡噁心不已,要是別桌客人有流感或其他傳染病打了噴嚏,她那塊抹布豈不是到處傳染病菌?我只好交代小孩手別摸桌子,然後讓某人帶他們去洗手。過一陣子,某人帶小孩回來,跟我說沒有肥皂,讓我有「這間店很小氣,連肥皂都不願提供」的印象。緊接著,我們的食物經由一個不銹鋼窗口出現,這應該是這間店裡比較新的東西,我大學時到這間店時還沒有這個設備,但這個設備是幫助他們賣更多食物、賺更多錢,無關增加客人更好的飲食環境或氣氛。那個擦過桌子的女侍端著食物便大喊桌號,某人趕緊過去幫忙端。那個女侍也端了一些過來。看到她的大拇指離湯面很近時,想到她拿過沾滿細菌的抹布後都沒洗手就端食物,我心裡又一陣噁心,美國的餐廳把侍者和清潔的工作分開,讓不同的人做,是有道裡的。我甚麼都沒說,但小孩看到了,吃一點就說沒胃口。我不怪他們,這裡的用餐環境和服務方式,的確離美國的一般等級餐廳很遠。郭台銘說:「魔鬼藏在細節裡」,然而,就算不太會觀察的人,都可以看到這間店的服務很有問題。離開前,想找餐巾紙擦嘴,但桌上沒有。下樓才看到,她們把抽取式衛生紙裝在那種廉價塑膠布袋裡,掛在牆上,客人必須自己去拿。從頭到尾,我沒有一點滿意之處。我覺得這間店生意這麼好,完全是佔地利之便,不然以他們的食物和服務品質,在美國應該是會倒掉的那種。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間店從我大學時到現在,能一直經營,維持熱絡的場面,也顯示台灣人對這種小吃店的要求不高。這麼粗糙的服務品質,能夠讓他變成一間老店,也算是台灣奇蹟。
台灣不是一個第三世界國家。從GDP,或從台灣人的消費力來看,台灣有能力走向更精緻的文化。我不解的是,為甚麼台灣人買得起那麼多iphone,卻不願意或不會要求店家用真正的餐巾紙呢?當大家享受完美食,用擦屁股的衛生紙擦嘴,這不是一件很煞風景的事嗎?我期待有更多台灣人注意這種生活細節,讓台灣變成一個生活和文化更能與世界齊步的地方。
由 Debby 發表於 August 30, 2016 09:49 P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