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ptember 18, 2004

登陸記(4)看看這些孩子

Resize of DSCN2409.jpg「大人」們忙著比文弄墨,奶哥站在角落裡,跟我打個暗號,我們便像逃課的頑童似的,穿過隱密蜿蜒的窄巷,到了寺外。奶哥很快地爬上一堆瓦礫,站成A字形,要我幫他拍照。原來……誰說男人不愛拍照的?仰角其實把他的大腹便便照得更清楚。等我拍完之後,應該換他拍我,我低頭看看自己腳上的涼鞋,後跟雖然才兩公分左右,要爬上瓦礫堆,未免太辛苦又太危險了,於是四處晃晃,看那個景比較好。很快地發現一部破舊的黑色(殘障?)機車,兩人輪流向前擺Pose拍照,然後一回頭,我看到了那個小男孩。

男孩在屋簷下寫功課。我把鏡頭鎖定他,一面呼喚著:「小朋友!」他沒有抬頭,真是認真,儘管我們在附近跑來跑去,好似都不足以吸引他,讓他分神一看,就連經過的和尚,都曾向我們投射好奇的眼光。奶哥便在一旁跟他說話,他才抬起頭來,回答說是六年級。但問完話,他又低頭繼續寫功課。我不由得回憶一下,想一想小時候寫功課有沒有這麼專心,頓時感到慚愧。奶哥跟我央求一定要把那張照片寄給他,他要給他那個今年七歲、每天醉生夢死、嚷著不想上學的兒子看。他說:「這不是我們看到第一個在屋簷下寫功課的小朋友了」。是啊,我在ㄏ縣拍過另一個小朋友在家門口,就著外頭的自然光寫作業。

所謂頑童,就是自己玩不夠,還要拉別人下海。所以我們找了奶弟和ㄈ來,讓他們經歷一下我們剛剛拍過的路程。我跑走一陣,再跑回去時,發現他們正對小男孩做田野調查,急忙要他們等等我。靠近一看,他們正以學生家長和專家的態度稱讚當地的國小國語課本,「編得很好,把古典文學也帶進去了。」這時旁邊多了一個小女生,說是五年級的,我要她拿著國語課本和小男孩拍照。拍完之後,我把數位相機的液晶螢幕轉給她看,她害羞地跑掉了。她是小男孩的鄰居,那個小小的村落,就只有三名學童而已,其中兩名就在我們眼前出現。幾位學生家長、準學生家長想起台灣的教改,心情沈重,長吁短嘆。

Resize of DSCN2385.jpg更早幾天,當我們到了ㄒ縣一處古蹟時,從門口開始,就有小女孩跟著我們,身旁還拉著一個印有「中美合資」的塑膠袋,像是裝農產品的袋子。年紀大一點的台灣人或許都不陌生,在台灣的貧窮年代,據說有人穿過那種袋子。但她們究竟是為何而來?我們買了票,進入大門後,發現這種小孩越來越多,就連和我們一道的其他縣市大陸人,也未必知道。一個看來年紀最大的女孩緊跟著我們,我打手勢問奶弟這是怎麼一回事?奶弟低聲說,因為這裡有觀光客,她們便撿觀光客不要的保特瓶去賣,可以賺零用錢。然後開始問那個女孩:「妳這樣一天要走幾趟?」女孩說:「不一定。」「淡季的時候呢?」「五、六趟吧。」「那能撿到幾個?」「……」我漸漸走遠了,沒繼續聽。

這一路上,尤其到博物館前方時,拖袋子的小孩越來越多。還有當地婦女賣著非常簡單的東西:草鞋、用草編織的龍蝦…都賺不了幾個錢,但她們非這樣不可。有人低頭看到一個兩、三歲左右的小孩躲在建築物的下方自顧自地玩著。跟著我們的小孩年紀相差懸殊,從十二歲到三歲左右。想也知道,大一點的小孩收穫比較好,小小孩看來都是拖著空袋子,聊勝於無。沒有看到小男孩,不明白是為什麼。

在我們快抵達目的地時,旁邊的草地有幾隻羊在吃草,有的則不斷地把前腳放到樹上,想爬樹似的。我正準備過去拍照時,兩個小女孩從旁邊跑過去,羊都嚇跑了。但過不了多久,她們嘻嘻哈哈地拿著黃色的睡蓮出現。奇怪的是,發現我們喜歡,好像每個小女孩手上都拿出一朵黃色睡蓮,難道她們剛剛通通消失,然後去摘睡蓮?兩個女孩拿睡蓮給我,我接了下來,但是沒有聲音跟她們道謝,連想問問她們一些問題都沒辦法。大姐問了給她蓮花的小女孩叫什麼名字,說會把照片寄給去。這些孩子幾乎都不算長的好看,每個膚色都很深,像是飽經風霜的顏色。相形之下,台灣的小朋友就白晰多了,不用美白。那個大女孩的褲子甚至是破的,我很難想像她們過的是什麼生活。倒是年紀次小的那個女孩,打從我們站在門口就一路跟著我們,奶弟說她長得漂亮,我說她還戴有耳環呢!(照片左邊是大女孩,右邊做怪表情的是戴耳環的女孩。)

一群小朋友在遊覽車門口站著,好似送我們離開。於是大夥把喝完的礦泉水瓶拿下車給她們,哇!每個都伸出手搶啊!後面的往前推啊!有兩個小孩把腳伸到階梯上,想要捷足先登,我在一旁看了都捏把冷汗。「別這樣!別這樣!哪個年紀最小?」這倒是個辦法了,只是,我們不知道,當車開走的時候,會不會又引起一陣爭奪?

同一天在某山山下時,大老遠就聽到山上有小孩子喊著:「快來買紀念品喔!」、「快來買紀念品喔!」同伴說:「好像台灣的鄉下。」那裡的確是鄉下。我們沒爬到山頂,不知道他們的紀念品是怎麼一回事。

當我們在大城市看到有的孩子可以出國遊學時,有些孩子卻窮的連像樣的衣服都沒有。若把中國大陸走一遭,我想,大概就像經歷時光隧道,看到幾十年前的台灣,到現在。上禮拜還聽說有人捐錢到大陸建小學,在當地看到那些孩子的生活,的確會讓人感到同情。我不免同時想著另一個問題,在各地差異那麼大的狀況下,這些在窮鄉僻壤長大的孩子,有天要是出人頭地了,她們會有什麼樣的人生觀和金錢態度呢?希望後者不是一切向錢看。

由 Debby 發表於 September 18, 2004 07:31 PM | 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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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看到這些孩子,讓我深深地感嘆,一個人出生在哪,的確是命運的安排。就像施寄青在出版《看神聽鬼》時所說:「女人出生在台灣比較不好命。」伶姬也說,一個人的命運,要看所在的環境,因此台灣的男人有外遇,不能理直氣壯地說回教的男人可以娶四個老婆,「有本事你就投胎到那些國家去!」

出生後的環境,的確形塑人的一生。小時候聽過鄭豐喜的故事,長大之後,才知道那是特例。我們可以拿那種特例來自勉,但很難拿特例來要求別人。那樣困苦環境長大的孩子,從小失去夢想,的確令人嘆息。外界的繁華,是不是會誘使他們的人生有了前進或轉折的希望,很難得知。

我們這些在1970年代出生的人,剛好碰到台灣經濟奇蹟。我們從小得到的人生經驗是有打拼就有成果。但其他地方更多的例子是,就算每天汲汲營營,收穫仍有限,和付出不成正比。

春天在義大利看到第一世界的孩子,生活在多麼充裕的環境裡,而秋天看到這些鄉村的孩子,對照起來,讓我感觸良多,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用命運來解釋這一切。

最後我想起溫世仁的黃羊川。在那種像是世界邊緣的人,奇蹟似地碰到這麼一個有善心富豪,願意付出那一切,讓那裡的孩子,有了多一點的機會。而一個機會,可能因此改變許多人的人生(人好似不斷碰撞的原子)。在這點上,溫世仁當然是功德無量。他也是個良好的示範,告訴其他人,可以這樣做,儘管不知道未來可能會是什麼,也不必知道那個結果。

至於那些孩子,不斷努力、盡可能向主流價值靠近恐怕是他們能走的唯一一條路吧。沒有基本生活條件,哪有夢想?

(這是回應mingwangx :http://www.mblog.com/debby/087075.html)

Debby 發表於 October 11, 2004 01:1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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